少親王親迎至殿口,都是臉色鐵青。忙和鄂爾泰跪下請安,說道:“萬歲深夜召臣等進宮,不知有何要事面諭?”
“是我們四個王爺會議,為防物議有駭視聽,特矯詔召你們來的。”允祿遲緩地一字一板說道,他素來口齒很流利,就這句話還不知斟酌了多少遍才說出來。允禮見鄂爾泰、張廷玉愕然相顧,語氣沉重地說道:“雍正萬歲爺已經龍馭上賓——你們進來瞧瞧就知道了。這裡一切我們都沒動。”張廷玉聽罷,只覺得腿軟身顫,茫然地看一眼鄂爾泰,見他也是臉色雪白如鬼似魅——他們不敢說,也不敢想什麼,賊似的躡腳兒進殿,頓時驚得木雕泥塑一般。
高高的門檻旁便是一灘血,沿著斑斑點點的血漬向前,地下橫陳一具女屍,雙眉緊蹙,秀色如生,只嘴角微翹,淚痕滿面,似乎死前慟哭過一場。她身上胸前有傷,地下卻沒有血斑。殿裡別的件事都沒有亂。只一把座椅翻倒在地,案上盤子裡放著一粒紫紅色的藥丸,一眼可辨是道家所煉的“九轉還丹”,大約核桃大小。御榻前的情景更是驚人,雍正尚自端坐榻上僵死,御榻前淋淋漓漓斑斑點點俱是血漬,凝成血痂。雍正皇帝頦下有一刀傷,劃痕約在一分許深,肩後有一刀傷,是刺進去的。可奇怪的是兇器匕首緊緊握在雍正自己手中,直插心窩!兩個人如入夢境,湊近俯視這位當天還說笑著接見過自己的皇帝,只見他眉目間毫無驚恐憤怒之色,雙唇微翕,似乎臨死前還在說話,慘笑的臉上雙目緊閉。張廷玉盡力屏氣,使自己鎮定下來。細看時,只見雍正左手緊攥,他卻不敢去掰,取過一支蠟燭,照著,才見手裡攥著一隻長命石鎖。張廷玉正皺眉沉吟不得其解,鄂爾泰在案邊輕聲驚呼:“衡臣,你來看!”張廷玉忙秉燭走過去,只見青玉案上赫然寫著幾個血字:不許難為此女,厚葬!
兩個人都是日日奉侍雍正身側的鼎力重臣,一眼便看出,這字跡千真萬確是雍正皇帝以指蘸血的最後手書!
“情死!”鄂爾泰輕聲咕噥了一句,看張廷玉時,張廷玉卻咬著牙搖頭道:“萬不可外言。”說著用手指指丹藥,沒再言聲。兩個人使眼色便一同走出殿外。張廷玉對四個傻子一樣呆站在殿外的王爺道:“請進殿內敘話——高無庸守住這道門,無論宮人侍衛一概不許偷聽。”
四個王爺依次魚貫而入,象是怕驚動死者似地繞開那個女屍,小心翼翼地跟隨兩位宰相鵠立在殿西南角。張廷玉的目光在燭光中幽幽跳動,許久才道:“諸位王爺,這裡的情形想必大家都仔細看了,顯然是這個宮嬪弒君。但皇上聖明仁義,已有血詔不許難為。因此,這裡的事不但不能深究,而且不能張揚。”他說著,口氣已經變得異常嚴峻,“我們都是飽讀史籍的人,此時正是社稷安危存亡關頭。廷玉以為第一要務乃是遵先帝遺命,星夜前往乾清宮拆看傳位遺詔,新君即位萬事有恃。不然,恐有不側之禍!”允祿聽了說道:“宰相所言極是。不過循例宣讀遺詔,要召齊諸王、貝勒,是否分頭知會,天明時在乾清宮會聚宣詔?”“不能這樣。”鄂爾泰的臉冷峻得象掛了一層霜,“這是非常之變。禮有經亦有權,現在只能從權。現在且將杏花館正殿封了,著侍衛禁錮這裡太監、宮女不準出入。待新君定位,一切按旨意辦理。”
待一切議定,已時交寅初。七個王公貴胄便乘馬趕回紫禁城。此時張廷玉方覺兩股間鑽心疼。一摸,已被騾背磨得血漬沾衣,看鄂爾泰時,上馬也是攢眉咬牙。卻沒言聲。眾人見他們上馬,一放韁,連同護衛,幾十匹馬立刻消失在寒風冷月的夜色之中。
四 天生不測雍正歸天 風華正茂乾隆御極
四位王爺和兩位宰相趕到大內,天色已露晨曦。早朝進來到軍機處和上書房排號回事和等候鄂爾泰、張廷玉接見的下屬司官,還有外省進京述職的官員已經來了幾十個人,都候在西華門外,呵著冷氣看星星。張廷玉隨眾下馬,因見李衛的官轎也在,便吩咐守門太監:“傳李衛立刻進來,其餘官員一概回衙。”說罷,與眾人徑直穿過武英殿東北角門,由弘文閣西側,過隆宗門進天街,由乾清門正門沿著甬道向北,遠遠見丹陛上下燈火輝煌,八名乾清宮帶刀侍衛釘子似地站在丹墀上。殿內各按方位點燃著六十四根碗口粗的金龍盤繞的紅燭,十二名太監垂手恭侍在金碧交輝的須彌座前。七個人站在乾清宮丹墀下一字排開,對著大殿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張廷玉見值班頭等侍衛是張五哥,便招手叫他過來,說道:“有旨意。”一邊說,一邊用手擎起雍正皇帝用於調遣五城兵馬的金牌令箭請驗。
“原本沒有信不過中堂的理。”張五哥笑道:“不過這是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