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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這個是的。我說的那種人也是有的。”李衛咬牙冷笑道,“我在這‘廉’字上摳得緊。走了,人家鬆一口氣是真的——我創的養廉銀製度,堵了他們在火耗上發財的路,那就只好從人命官司裡頭打主意了!”

李衛輕裝簡從,只帶了在簽押房侍候差使的蔡平、錢度兩個師爺啟程。他身子骨已十分虛弱,只好用暖轎抬到新河碼頭便棄轎登舟,沿運河水路直抵北京朝陽門外。這一來耽誤了一些時日,已是季秋時節。一行人下船便覺風寒刺骨,與濟南迥然不同。暮色中但見東直門灰暗的箭樓直矗霄漢。天還沒黑定,碼頭上已到處點起“氣死風”燈,閃閃爍爍隱隱約約間只見水中到處停泊的是船,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李衛進了驛館稍稍安頓,便叫過錢度,笑道:“看你傻子進城似的,是頭一回到天子腳下吧?叫蔡平帶你左近轉轉。坐船一天暈頭轉向,疏散一下——我要不是怕冒風,也想走動走動呢!”

“謝東翁!”錢度喜得眉開眼笑,一躬到地說道,“這地方兒真開眼,我和老蔡出去走走就回來。”正興高采烈往外走時,李衛又叫住地吩咐道:“不要耽擱的時辰太長,明日我必見皇上,要奏的事情多,你們還要開個節略目錄——去吧。”這邊李衛便命人進城稟知鄂爾泰、張廷玉兩位宰相,報說自己已經抵達京師。

吃過晚飯,李衛用青鹽水漱漱口,要了熱水正準備燙腳歇息,驛丞便一溜小跑進來,稟道:“鄂相張相都來看望制臺大人了。”李衛連忙著襪蹬靴,也顧不得穿袍服,便迎出客廳。見兩人一般瘦削,都是六十歲上下的紅頂子一品大員從正門聯袂而入。稍高一點的,是鄂爾泰,稍矮點是張廷玉。見李衛要下階相迎,張廷玉笑謂鄂爾泰道:“你看看這個人,還要和我們鬧虛禮!”鄂爾泰也是一笑,說道:“又玠,你是嫌我們攪擾,要趕我們走麼?”

“哪裡的話。”李衛此刻提著精神、一點也不象個病人,嬉笑著讓二人進屋坐了,一疊連聲命人“看茶”,又道:“我是想湊近點瞧瞧,看看二位宰輔臉上又添幾條溝兒!”說著,三個人仰頭大笑。

三個人絮語歡言,看上去是極好的朋友了。但知道內情的卻清楚他們相互之間存著很深的芥蒂。當年張廷玉的堂弟張廷璐主持順天府貢試,貪墨賣官。副主考楊名時拂袖走出棘院,夤夜謁見李衛,查封貢院。張廷璐因此東窗事發,被雍正下旨腰斬於柴市衚衕。楊名時與李衛原本交情極好,後來李衛在兩江總督任上試行“火耗歸公‘得罪了楊名時等一大幫官僚,連上參本彈劾李衛”好大喜功欺蔑同僚“。當時鄂爾泰奉旨前往查處浙省虧空,被李衛使弄調包詭計,累得他三個月一無所獲,空手回京。原上書房大臣馬齊告老致仕,騰出一席宰相缺,鄂爾泰滿心指望張廷玉舉賢薦能推選自己,張廷玉卻密薦了自己的門生入選,弄得楊名時也大不高興。後來鄂爾泰因是滿洲貴胄,有斬關奪隘的功勞,憑著真本事入閣拜相,自然對張廷玉暗存芥蒂……這些個公私怨恨各人自己心裡雪亮。只是大家都是從宦海里滾出來的,深通喜怒不形於色的奧秘。且雍正為人最惡黨爭,纖過必究,誰也不敢觸這個黴頭。因而心裡縱有不受用,卻是各自嚴守城府,不遇機緣,外人很難看出半點。三人親熱寒暄一陣,李衛改容躬身問道:”主子身子骨兒還好?傅六爺進京後,我就得了主子兩份硃批,皇上說頰下長有疙瘩,又說叫我薦醫,總沒有得著好的。我在外頭著實惦記著呢!“

“皇上御體尚算安康。”鄂爾泰抱拳一拱,皺眉說道:“只是自二月以來,因苗疆改土歸流事務不順,主子心境不好。嗯——衡臣我們兩個來也有意和你商量,直隸總督衙門你是否暫時不要到任,先到古北口,仍以直隸總督身份閱軍,看看軍需還缺什麼。如果使得,就奏明皇上。”

原來西南貴州是苗瑤聚居之地,歷來都由當地土司土官土目世襲統治,名義上說是歸朝廷管,其實山高皇帝遠,各自佔山為王,不但相互之間爭地盤打冤家火併,過往行商甚至朝廷驛傳也時受襲擾。因此自雍正四年起便下詔由鄂爾泰主持,撤銷上司制度。在貴州苗區設廳設州設縣,與內地政令一統。這就是所謂“改土歸流”。張廣泗、哈元生等人在苗疆大殺大砍,數年經營,闢地三千里,設了八個廳州縣,幾乎佔了貴州省的一半。不料去年十二月,苗人中出了個老包,四處傳播“苗王”出世,聚眾鬧事驅趕朝廷官員,到今年二月已是全省烽火遍地,雍正自然很不高興。

“二位中堂既這麼說,我李衛當然要為皇上分憂。”李衛下意識地撫了撫前胸,嘆道:“當時設廳,我就有信給上書房,苗人生性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