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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大人得勝回朝了!”錢度笑著過來團團一揖,又對勒敏和何之道:“你們踏雪訪雅士,我畢竟遜你們一籌!”說著便上前敲門。
片刻,那柴門“吱呀”一響,曹雪芹探身出來,見是他們幾個,不禁一笑,說道:“再沒想到會是你幾個!快請進——阿大人幾時回京的?他們幾個倒常見的……”說著便讓眾人進屋。
三間土屋很小,幾個人一進來便顯得十分狹窄。阿桂細打量,正房和西房是打通了的,上面連天棚也沒有。東邊一間是廚房隔著一道青布門簾,西邊一盤大炕,炕桌靠著南窗,上面亂七八糟堆著瓦硯紙筆,炕下一張方桌,上面卻放著紙、剪刀、漿糊。東北牆角還靠著一捆削好了的竹篾。幾個剛紮好的風箏胡亂放在炕北頭,芳卿正在收拾,見這群人進來,便大大方方過來對眾福了兩福,對雪芹道:“爺陪著客坐,我去燒水——只是沒酒,菜也都是些醃菜,可怎麼好?”雪芹似乎有點無可奈何,笑道:“那——只好以茶代酒了。這可真應了人家那句話‘淡交無酒,卿須憐我之貧;深語惟茶,予亦知君之餒’了!”
“何至於到那地步了。”勒敏笑道:“我帶有豬肝呢!請嫂子烹炊,我這就叫毛毛去弄酒來。”毛毛忙將一嘟嚕心肺放在牆角瓦盆裡,芳卿便拿來整治,何之眼見她行動遲緩,笑著對雪芹道:“芳卿是有身子了。不管是弄璋弄瓦,湯餅酒我是吃定了的。”正說笑間毛毛突然說道:“那不是六六叔過來了,還擔著酒!”勒敏轉頭看時,果然是六六挑著個酒擔子在雪地裡晃晃悠悠地走來,擔子頭上還吊著一條四五斤重的大鯉魚,在雪芹門口卸了擔子,抹了一把臉吆喝道:“勒相公、曹爺在屋裡麼?玉姑娘叫我送酒來了!”
一屋人頓時都喜得眉開眼笑,勒敏搶步出來,幫著六六把酒桶提進屋裡,毛毛提了魚交給芳卿,曹雪芹掀起甕上的米袋,一邊向甕裡倒酒,一邊笑道:“你就是我的汪倫①——正是酒渴如狂呢。你不要走,今兒一道兒吃個痛快!”
“曹爺,我可不是這檯面上的人。”六六笑道:“敦二爺、誠三爺上回來,硬按著吃了個醉,回去東家惱得蓋都崩了,我抬出二位爺的名字,老傢伙才嚇得沒話說……”挑起了空桶,又道:“玉兒說了,這是阿桂爺的錢買的酒,還有這魚。叫毛毛跟我回去,還說請別的爺們盡興飲酒,勒爺就少用點吧!”說得一屋子人都看著勒敏笑。六六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曹雪芹道:“曹爺有什麼事甭客氣,芳奶奶有事,可找我婆娘來幫忙,住的又不遠——我們家的那副對聯,爺要有空,寫出來,我抽空兒來取。”說罷哼著小曲兒出門了。
有了酒,屋子裡的人頓時歡騰起來。曹雪芹灌了一壺放在火上溫著。東屋裡芳卿在做菜,肉香味隔著布簾瀰漫開來,逗得眾人饞涎欲滴。阿桂是久聞曹雪芹的大名了,未試之前也有幾次文會交往,又從傅恆那裡看過不少曹雪芹的詩詞,心裡極佩服的,卻沒想到這個赫赫有名的簪纓之族後裔,家境竟如此窘困。趁眾人說話時,阿桂踱進廚屋,見芳卿正收拾魚,把那張五十兩的銀票壓在了鹽罐下,出來嘆道:“想不到曹兄一貧至此。”
①汪倫:唐朝普通百姓。經常送酒給李白喝,李白有詩:“桃花淵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曹子斷非久貧之人。”錢度笑道:“豈不聞‘天生我才必有用’!如今皇恩浩蕩,以寬為政,當年楝亭老先生何等英雄,就是當今主上也極敬重的!只請曹兄稍斂鋒芒,屈就一下闈墨,飛黃騰達那是必定無疑的!”勒敏見曹雪芹笑而不語,也道:“孔子在陳受厄,藜羹不繼;曾子不舉生於衛;淮陰侯乞食於漂母,伍相吹蕭乞吳市。曹先生今日受困,焉知不是天降大任之前兆?”
曹雪芹見阿桂也躡嚅欲言,笑道:“你們的心怕不是好的?勒敏更比出聖賢,我是斷不敢當。天罰我降生人間就為吃苦的。官我是作不了,也不屑作。天若憐我能成全我寫出一部奇書,餘願足矣!”何之道:“我是追隨雪芹定了。他寫一章,我看一章,抄一章,批一章。這一部《紅樓夢》如不能幹秋萬代傳下去,請諸兄抉了我眸子!去年恩科落榜,我作了個奇夢,到了一個去處,那裡張著一張榜。有人告我,榜上的都是追逐功名的,我看了看,榜分三部,竟是‘獸’‘鳥’‘蟲’!”錢度噗哧一笑,說道:“恐怕是你何先生妒極生恨,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