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當時必定有當時的情勢。雍正十一年以後,父親幾次提起十四叔,還有八叔、九叔、十叔,總是愁悶不樂,覺得處置得過了。我就是遵了父親這個遺命,釋放十四叔。十叔也要放。叔王們若還念及與侄兒孩提時的舊情,肯出來為國家做事,那是一定要借重的。若是就那麼個心胸一味計較,也只好由著叔叔們了。“說罷一陣悲酸,竟自失聲痛哭!允禵竟也號陶大哭,原先那種矜持傲慢的神氣一掃而盡,一邊哭,一邊捶胸頓足:”老天爺……你是怎麼安排這皇家骨肉的?大哥幽死,二哥幽死,八哥幽死,九哥也幽死……死了還得個‘好名兒’叫阿其那、塞思黑……嗚嗚嗚……嗬嗬……“積鬱了十多年的鬱悶、憤恨,如開閘潮水一般在淒厲慘痛的呼號中傾瀉出來。傅恆剛從高晉酒家行樂出來,又一下子陷入這樣巨大的感情旋渦裡,渾如身處噩夢之中。聽著允禵嘶啞絕望的哭叫,竟想拔腳逃開這裡!
“皇上啊,皇上……”允禵撲翻身跪了下去。繼續哭道:“你知道在這四方天活棺材裡是什麼滋味?你有七個伯伯叔叔都埋在裡頭,埋毀了啊……”乾隆想想,心裡一陣發緊,只是搖頭苦笑,說道:“叔叔起來,這麼跪著我心裡不安……這都是天意!黃孽師歌裡就說了你們兄弟‘脊鴿原上使人愁’!老輩子的事已經過去,不要再想了。好生保重些身子,侄兒借重你們的時候長著呢!”
允禵痛哭一陣,似乎精神好了點,抽咽半晌,方道:“臣失禮於皇上了。在這裡囚著真的不如死了,並不怕激怒您。細思起來,也確是皇上說的,這都是命,也無可怨尤。自恩詔下來,白天能出去走兩個時辰。很知足的了……上次遇到允餓,上去說了幾句話。他已經成了半個木頭人,滿口華嚴、楞嚴經……”
“皇叔放心。”乾隆見允禵稱臣,隨即也改了稱呼,“明兒這高牆就全扒了,你想到哪裡就去哪裡。只是要防著小人造作謠言——朕自然不信的,但奏上來了,朕就不能不查,何必招惹這些麻煩?依著朕,十四叔是帶兵在西邊打過勝仗的,閒暇無事,把用兵利弊寫寫,上個條陳。看這情勢,將來西疆還會出事的。”
乾隆諄諄又囑咐幾句,才帶著傅恆出來,走到大鐵柵門前,叫過領事太監說道:“你進去聞聞你十四爺屋裡那股味兒!真不知你們是怎麼當差的!就是你們這撥子人,原地留下侍候允禵,允餓那邊也一樣。”
“皇上,”劉統勳待他說完,稟道:“這去李衛府有一程子呢,侍衛們送來了馬,咱們騎馬去吧?”
乾隆點了點頭。
九 聞哭聲乾隆查民情 住老店君臣遇異士
乾隆安頓住了允禵,似乎去了一塊心病,夜裡在李衛書房裡睡了香甜的一覺。他有早起習慣,第二天雞叫二遍就起身,在書房前打了一會布庫,自覺精神飽滿,回身進書房在書架上尋書看,見都是些《三字經》、《朱子治家格言》、《千家詩》、《千字文》這類東西,又好氣又好笑。正翻看著,李衛已經進來,打千兒請安:“主子起得早。奴才這裡沒得好書,誤了主子早課了。”
“書都不是壞書,太淺了。”乾隆一笑說道:“傅恆、劉統勳都起來了?咱們怎麼個走法呢?你身子骨頂得下來不?”李衛笑道:“奴才的病怕秋冬,這時分是不礙的。”說著,傅恆和劉統勳已經過來,請了安,都卻步立到一邊。李衛接著道:“既是微服,這麼一群人不明不白地走道兒,沒個名目斷然不成,還是打扮成去信陽府販茶葉的客商。您自然是東家,傅恆是管家,統勳和奴才是長隨。幾個夥計牽馬,馱些京貨,都由侍衛充當。前頭後頭要有打尖和斷後的,裝扮成乞丐。一個暗號都能趕來護駕,離我們後頭十里,我從善捕營拔了六十名校尉,遙遙尾隨。聖駕安全才不至有所失閃的。路上茶飯不周,奴才女人翠兒——主子認得——讓她跟著,做使喚人,端個茶遞個水比男人強。”
“好嘛,傾家侍駕了!”乾隆大為高興,“就這麼著。預備起來!行頭呢?”李衛到門口招了招手,兩個家人抱著一大疊衣服進來,眾人都笑著穿換。剛收拾齊整,李衛夫人翠兒已經進來,麻利地朝乾隆磕了幾個頭,起身穩穩重重向傅恆和劉統勳福了兩福。她是一品誥命,劉統勳忙躬身還禮。翠兒笑道:“一晃七八年沒見主子了,上回進宮給老佛爺請安,出來見主子正進養心殿,遠遠了了一眼。我們離京時,主子才這麼高點。如今,呀……嘖嘖……瞧主子這身條兒,這相貌,這富貴氣——真越瞧越愛瞧——怎的老主子說去就去了呢?”女人天生會哭,眼淚說來就來。李衛在旁責道:“行了,行了。叫你見見主子,就嘮叨個沒完,大好的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