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跪安罷!”
“扎!”
七 龍馬精神勤政多情 盛年勳貴聞雞欲舞
乾隆當晚回養心殿,已是酉正時牌。從卯初起身辦事,整整折騰了七個半時辰,除了奏牘公務,接見外官,會議政務,中間還夾纏了為張廷玉爭配享生氣。當時在場提著精神,還不覺得怎樣,這時候靜下來,卻又心中起潮,萬緒紛亂。一時心裡想訥親的事,一時又想黃淮漕運,又念及尹繼善,不知接到自己的硃批諭旨沒有,轉思阿桂也該到京了吧?想到張廷玉輕慢,喋喋不休述說聖祖先帝對他的恩寵,那副以元臣自居的模樣,真是面目可憎;忽而又想德州的案子“鹽政衙門就在那裡,會不會和高恆有瓜葛舞弊的事”,忽而又思及傅恆等人的庭對,由傅恆又想起棠兒,“不知康兒長多高了”……心裡一陣熱,一陣涼,一陣氣惱,一陣溫馨,且時有感奮激動……七葷八素的竟有些收攝不住。正在丹墀下出神,卜孝在身後稟道:“主子爺,晚膳是在配殿裡進,還是在東閣子裡進?”
“唔?唔……”乾隆這才回過神來,甩著雙臂松泛一下身子,便見王智端著綠頭牌子銀盤過來,看了看,隨意翻了英英的牌子,口中說道:“不用傳膳了,想一口清淡的用。叫淳主兒到這小夥房給朕預備夜宵。”因就天井裡除了萬絲生絲冠、瑞罩、褂子,就地練一趟布庫,又打一趟太極拳,出了一身透汗,心裡反而清爽了不少。收拾著,見汪氏挽著個竹蔑小盤筐,站在東廂簷下痴看,乾隆笑問:“這伙房裡還少了菜蔬,巴巴地從你宮裡帶過來?”
淳妃汪氏是打扮了過來的,上身藕荷色坎肩套著玉白襯衫,下身是蔥黃水洩百褶裙,半露水紅繡梅撒花鞋,“把子頭”去了,散打個髻兒,扎著紅絨結,烏鴉鴉一頭濃髮梳得光可鑑影,刀裁鬢角配著鵝蛋臉,水杏眼,真有點出水芙蓉清姿綽約模樣兒。見乾隆問話,盯著自己審視,汪氏有點不好意思,蹲福兒輕盈施禮,說道:“這裡菜蔬雖多,得現整治,怕主子肚餓,帶了點點心,還有點時新樣兒的菜……”
“好好!”乾隆又打量她一眼,要了扇子搖著,一頭拾級上階,一頭說,“把點心進上來。朕一邊進,一邊看摺子。你下廚去吧!”說著進殿,便叫:“卜義,東閣裡暗,再加一枝燭。端一小盆子冰放在炕上——殿裡太悶了。”他看了看炕卷案上垛著的奏牘,似乎有點不情願地遲疑了一下,還是上了炕,嘆息一聲,一手扯過一份奏章,一手提起了硃筆。
連著看了幾份,都是外省巡撫奏報年成豐欠的摺子。乾隆雖然關注,卻並不特別留意,只特別留意了甘肅、陝西和兩江的。甘肅、陝西去冬連著大雪,三月又一場透雨,人四月以來雨水雖少,地裡底墒不錯,都奏稱如若不遭風災,夏收可望九成。兩江有的州府遭了水患,但蘇、常、湖、無錫、江寧都是“大熟”,頓時放下了心。只在幾份摺子上批“知道了”,想了想又在甘肅的摺子上批道:“所奏飼草柴炭已著山西平價撥往矣!此類事系爾一方父母分內差使。早當未雨綢繆,乃煩朕代為勞心,皆系卿平素不留意處。彼地回民居處為各省最多,回漢雜處,習俗不同,易生嫌隙械鬥,在善於調處也。”寫完,又拈過金鉷的摺子,細細看了,上面寫道:賑濟災民一事卿料理甚善,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此之謂也。朕即將南巡,一切供張,國家皆有制度。切告爾之下屬官吏,凡有借朕出行大事糜費,擾民邀寵者,朕必嚴加治罪。已有旨調尹繼善重返江督之任,俟彼到任,即行公務交接,爾已進階光祿寺正卿,亦不必來京,在南京候駕即可。卿之調任,以卿資重年邁故,非有其他,勿有縈懷自疑之意——另問,金輝與汝有親戚否?彼平日節守如何?另折密陳以聞。
他翻翻那些折本,見有尹繼善的一份請安摺子,便抽了過來,在敬空上寫道:前奏悉。近聞南京等處亦有吸鴉片煙者。卿辦理甚善,凡泊來鴉片,均由海關依藥物重稅收入,勿使輕入民間。今西洋船隻來天朝貿易較之乾隆初年四十餘倍,廣州生齒亦增十倍有餘,中外混雜,華夷共處,日久易生事端,且易為洋教所乘,潛延滋漫,其害曷可勝言!英吉利國既有開設商館之請,何妨因勢利導,允其開館,仍以“市舶提舉司”監管羈縻。廣州所有貿易商賈士民,則應申前旨,嚴禁匪人與外夷交通,凡與洋人私地貿易,或擅入洋教者,概行正法,以防微杜漸。
乾隆寫到這裡,似乎想起什麼,在看過的奏章中翻了一陣,抽出尹繼善的原折,枯著眉頭凝視了一會兒,那上面寫的是弛禁絲綢出口請示:前因內地絲斤綢緞等物價值漸昂,因定出洋之禁,以裕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