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道:“莊有恭和勒敏一樣,都是狀元出身。學問極好是不用說的了。他吃虧了中狀元喜歡得瘋迷了,逢人就說‘我是狀元,天下第一人’弄成了官場口碑,因此不得點學差。但我敢說他是個實心辦事、勤謹耐勞、人品不錯的人。鄂善和莊有恭一處修永定河堤壩,我奉了衡臣相公鈞令去看,下著瓢潑大雨,鄂善渾身泥漿,手裡拿著鐵鍬在堤上指揮,莊有恭帶著民工往堤上送沙包。我親眼見他一個不留神從堤頂滑倒滾到堤下……和他握手,滿手都是老繭。那是多文靜的人,嗓子都喊啞了,臉曬得烏黑,眼熬得通紅。當時我還笑著說他們‘成了兩個灶王爺。灶王爺治河,也算蹊蹺’!我常拿鄂善和莊有恭比較,鄂善見人沒話,莊有恭見人謙恭,都一樣的內秀。莊有恭吃虧在金榜題名時出了西洋景兒,又是漢人——其實要同心,哪個人沒有功名熱衷呢?”說罷嘆息一聲吃茶不語。
鄂善,是工部侍郎;莊有恭現任禮部四夷館堂司,兼著郎官虛銜,正四品的官。兩個人在外是這樣個辦差法,阿桂聽著也不禁悚然動容。紀昀嘿然良久,笑道:“原來還要問一問鄂善,這一聽也不用再饒舌了——沒什麼,你們不要疑到旁的上頭去。修四庫全書要選幾個編纂官員,皇上要我親自考察。”又問:“你們誰認識海蘭察和兆惠?”阿桂搖頭,錢度卻說:“我見過一面,知之不深,聽說兩個人愛兵,很能野戰,又是好朋友。看上去兆惠老成,海蘭察佻脫些,喜歡開玩笑。別的就不知道了。”
“他們兩個在金川當了逃將。”紀昀說道,“皇上已命金鉷、金輝、河南和雲貴兩省巡撫密地捕拿。訥親也發了火票,要各地拿住押送回營。阿桂你恐怕要在軍機處料理營務,皇上叫你隨時留心他們訊息。”
阿桂忙起身答應稱“是”,紀昀卻揚聲吩咐“驛館的人呢?請西廂房候著的大人們過來說話!”守在外邊廊下的和��鷯σ簧��幼瘧閭�嵛堇鏌巫影宓首不髀蟻歟�松�亦兇懦鱸海�誚ソ�䲁韉撓炅敝行∨蘢派轄捉�蘇�俊�
頃刻之間,正堂房裡變得熱鬧不堪。紀昀三個人早已起身笑臉相迎。只見進來的足有二十四五個人。都是袍褂半溼半乾,頂戴卻是甚雜,有金青石、藍色涅玻璃頂子、水晶、白色明玻璃頂子、硨磲頂子、素金頂子、起花、鏤花頂子……老的有六十多歲,小的也就十五六歲,服色淆雜、年齡參差,官位高下不等,都舉著手本,比嗓門兒似的報履歷,請安。紀昀看時,只認得一個翰林方誌學,是找過自己求放外差的,另外三個庶吉士似乎曾陪著方誌學拜過自己門,卻無論如何想不起名字,阿桂認識得多些,有三個筆帖式是共過事的,一個叫胡秋隆,是中過舉的,文筆詞詩還看得過去,另兩個一個叫高鳳悟,一個叫仵達邦,還有一個筆帖式卻沒見過面。其餘的一概都是住雜官兒,多數衣冠鮮整,也有的袍褂都褪了色,有的補丁線掉角兒,有的袍子被煙燒壞了,將就著縫了補丁。帽邊兒豁口兒的,紅纓子脫落的、官靴子露襪子的……什麼樣兒的全有。形形色色,竟是一群魑魅魍魎跑進廟裡,一個個目光灼灼張皇相顧著酬酢,爭著奉迎紀昀和阿桂,卻把錢度冷落在一旁。
紀昀心裡雪亮,自己雖在軍機,其實只管著修《四庫全書》,禮部也只兼顧一下,這些人都是衝阿桂來的。便看阿桂,阿桂正看錢度,錢度卻是一笑,一聲不言語坐著。因見紀昀掏煙,錢度笑道:“曉嵐大人要吃煙,誰有火楣子,給紀大人點著!”他話沒說完,立時就有五六個人晃著了火摺子湊到紀昀臉前。紀昀按煙只抽了一口,忍不住肚皮裡的笑,“撲”的一口,嗆噴得煙鍋裡火星四濺出來。
“諸位老兄,”紀昀咳嗽幾聲掩住了笑,“桂軍門今日赴都,下車我們就說話,難為了大家冒著冰雹大雨來迎。這番深情實實教人感動。”阿桂笑道:“人來了,意到了,我也就心領了。大家人多,站這裡說話,又獻不得茶,太簡慢了。明兒我還要面君,大家要是有要緊事的,留下來說一說;如果沒急事,且請回府。見面的日子有著呢!”
這都是些平日登不得檯面的官員,有的是想謀學差,有的是要放外任,想補實缺的,想遷轉的、想引見的,圖個臉面光鮮好炫耀的、套交情為以後留地步兒的,各色各等不一。平日想見一面紀昀也是難於上青天,阿桂來京進軍機,早已風傳得滿世界都知道了,都是商議好了的,哪裡肯就這樣被打發走了的?頓時一片吵叫嚷嚷聲。
“桂爺!我們是給您接風的,無論如何得賞個臉!”
“曉嵐,我專門打聽你了,明兒也不當值軍機。我們久不見面了,趁著給佳木接風,說說話兒不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