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不對勁兒,可又不懂軍事。皇上現在先農壇,待會子下來,立馬就得奏上去,怕問起來回不出話去,所以偷空出來討個教。”傅恆笑著接過來,一邊說“你出來走走也好,樂一樂子,這會子氣色就比來時好些——”一頭就看奏章。看著,傅恆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一邊全神貫注盯著折本,緩緩起身從書櫃頂上取下一卷地圖,一隻手熟練地展開了,一時看折本,一時眯著眼看地圖。良久,手軟軟地放下了折本,只是沉吟不語。劉統勳覺得天漸漸熱起來,揩汗問道:“如何?”
傅恆目光離開了地圖,望著院外刺目的陽光地,手指輕點地圖,篤定他說道:“假的!打了大敗仗了!”劉統勳還要細問,傅恆卻道:“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我遞牌子一道進去,一路說吧!”遂又叫過小王頭吩咐:“小七子,好生招呼客人。”便和劉統勳一同出府。
四 孝乾隆承顏鍾粹宮 聰察君聞捷反驚心
傅恆在馬上口說手比,一條一條向劉統勳譬說奏摺諱敗邀功的欺飾之處,如同親歷目睹。聽得劉統勳心裡一陣陣發焦。五月端陽毒日頭將午時分照得大地一片臘白,暑氣蒸蔚上來,更覺燥熱難當,待到西華門首,兩個人都已前襟後背溼透。一路進大內,命太監請乾隆接見,劉統勳猶自疑信參半,說道:“聽著有理。太危言聳聽了吧?我軍還佔著松崗和下寨呢!”
“大本營都沒了,”傅恆站在石獅子蔭下,仔細理著汗溼了的髮辮,苦笑道:“刷經寺是運糧屯軍最衝要的地方。訥親不是三歲孩子,怎敢輕易棄守?”
“看看他寫摺子的紙、墨就知道了。有用這種記帳用的麻紙、臭墨寫報捷摺子的麼?”
“你是說……”
“我說他們敗得一塌糊塗,是倉皇逃到松崗去的,連奏摺本子都沒帶上!”
劉統勳想著官軍大敗,困守松崗的慘景,又想乾隆為籌糧調餉連黜湖廣十二個州縣官,日盼鵲噪夜卜燈花巴望捷報的心情,熱辣辣一片心,傾這麼一桶冰水,該有多麼傷情……想著,自己的心也是一縮,頓了幾下,急跳著要出腔子似的,忙從懷中取出藥酒,對瓶嘴兒喝了一大口,便見卜智一路小跑過來,喘吁吁請安行禮,笑道:“二位爺來得正好!主子在鍾粹宮主子娘娘那呢!豐臺花園子貢來蟠桃,這麼大個,紅尖兒繃鮮的帶著綠葉兒——”他嚥了口水“——娘娘說劉統勳當值,叫進去賞用,萬歲爺說,攏共就這麼一簍,叫傅恆也來吧——可可兒的您二位就遞牌子請見……”傅恆不待他再往下嘮叨,向劉統勳一讓,二人便同入永巷。到鍾粹宮垂花門前,又有皇后富察氏的掌宮大監秦媚媚接引進去。
這裡卻又是一番熱鬧。北房皇后正寢丹墀上橫排一溜長几,分列坐著貴妃鈕枯祿氏、那拉氏、停妃汪氏、陳氏、惠氏、嫣紅、英英等,幾位嬪也自有位置。剩餘答應、常在一應低等媵御十幾人,也都明珠翠璫穿戴齊整,把頭兒花盆底鞋侍候在廊下,卻是沒有座位。正中一席,中間一張安樂椅,斜坐著鬢髮蒼蒼體態慈祥一位老人家,即是當今太后“老佛爺”了。太后東側一邊坐著富察氏皇后,西側的乾隆皇帝,卻沒有坐,原來正在擊鼓傳花遊戲耍子,乾隆輸了,被罰著唱曲兒。見他二人進來行禮,乾隆擺手示意起身,笑著道:“老佛爺,傅恆和劉統勳進來了,兒子更唱不出來了,饒了我,罰酒一杯如何?”
“你是皇帝,本罰不得的。”大後笑道:“可這是你自定製度,世法平等!既不能唱,說個笑話兒我聽,也是你一片孝心。”
“好,兒子就獻醜了。”乾隆仰臉想了想,“前明年間內宦專權,有個小太監新得用,奉旨出去採辦。他在外省名聲不大,官員們都不來趨奉,臨回京前作了一首詩。嗯——這樣寫的——”他頓了一下,念道:地動山搖奉旨來,文武百官不理咱。
有朝一日回京去,人生何處不相逢!
太后聽了,問道:“這是什麼詩?”“是啊,”乾隆說道:“回京有人奉承說‘真好詩!’他謙遜說‘算不上太好——叶韻而已!’”劉統勳和傅恆鵠立東廊下,聽乾隆的笑話,起初也罷了,愈想愈耐不住,都縮著脖子背臉笑得打顫。餘下嬪妃,也是有的笑不可遏,有的嚼不出味來,陪著呆笑。大後道:“我老了,懶得動心思,這笑話兒太深,再換一個說說!”
“是!”乾隆陪笑道,“說三個活死人,張三李四王二麻子——”這一說太后便笑,說道:“我就耐煩聽這樣的!”乾隆忙雙手舉杯奉上,“這就是兒子的虔心到了,母親飲一小口!”
太后呷一小口,指著傅恆和劉統勳道:“別叫他們乾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