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37部分

待到傅恆門首,踏石下馬,劉統勳掏出懷錶看時,剛到已時正牌。他是常來走動的大臣,門政老王頭早已迎出來,恭恭敬敬過來,呵腰打千兒行禮,吩咐“給爺的馬遛遛,喂點料水”!對劉統勳道:“老奴才陪爺進去。我們老爺夜來還說起來著,延清老爺公子中了進士,得便兒要設個席面賀賀……”劉統勳聽他絮絮叨叨;隨著僕西花廳而來,是時萬里晴爽,驕陽似火,但見滿院修篁森森森濃濃似染,夾道花籬斑駁陸離,潔淨得纖塵不染的卵石哺道,被樹影花蔭遮得幾乎不見陽光,石上苔蘚茵茵如毯。偌大府邸綠瓦粉牆、亭榭閣房俱都隱在煙柳老木婆娑之中。劉統勳剛從驕陽蒸地裡奔馬而來,一身燥汗頓時化盡,一路進來,逶迤行間,但聞樹蔭間鳥聲啾啾,草中蟲鳴卿卿,月季、石榴,還有多少不知名的花香清芬瀰漫,真是說不出的適意受用。劉統勳心中不禁慨嘆:到底是侯門國戚、簪纓世勳之家,窮措大寒窗十年,就是做到極品之官,哪裡討這份富貴?正自胡思亂想,一個總角小童帶著個人從月洞門迎了出來,一見面便笑道:“延清公,總有一個月沒見面了吧?你好稀客!”

劉統勳從遐想中回過神來,才見是傅恆,只見他穿著月白實地紗袍,套著件玫瑰紫寧綢巴圖魯背心,腳蹬黑市布千層底軟鞋,剃得黢青的頭後甩一條油光水滑的辮子,三十六七的人了,仍舊雙眸如星面似冠玉,英氣中帶著儒雅,令人一見忘俗。劉統勳見他行禮,忙著拱手還禮,笑道:“六爺好逍遙!部裡事繁,我們又不同值,見面自然就少了……六爺的養生之道得便也給我傳授傳授,您是越出落越年輕了,看去好像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翩翩佳公子呢!”

“我的養生之道你學不來!”傅恆一把扯了劉統勳聯袂而入,吩咐老王頭“福康安帶你兒子吃過早點就出去了,看回來沒有,叫他到花園射靶子練布庫,然後照例回書房讀書!”這才又對劉統勳笑說:“你是個苦行僧把式,除了公務一無所好,又整日價批公文下火籤,拿人捉賊坐堂斷案,和汪洋大盜賊匪叛逆打交道,一肚皮的焦躁,怎麼能學我呢?你來得正好,和親王五爺、莊老親王還有一幫子朋友,都趁著過節放假來我這討酒吃呢!咱們索性一樂子!”

他這一說,劉統勳便止住了步。半晌才道:“我是有事來領教呢!訥相發來奏捷摺子,軍事我又不懂,怕皇上問話難回……”傅恆笑道:“皇上這會子還在天壇,籍耕下來怕要午過了,回來總得進了膳才能見你吧?這不是軍情有變的急報,你甭犯嘀咕,且松泛一時,一點事也誤不了你的……”說著便聽西花廳裡雲拍鏗然,一個男聲捏著嗓子唱:臉霞宜笑,幾度惜春宵。窣錦銀泥,十二青樓拂袖招。杏花稍,暖破寒消……

一個喋聲喋氣的男腔假嗓子插問:“櫻桃姐,你看陌上游郎,好不嬌俊!”那位捏著嗓子的又唱:貪看寶鞭年少,眼色輕撩。假嗓門兒又道:“櫻桃,怎的又說那年少?”便聽接著又唱:瑣香奩玉燕金蟲,淡翠眉峰只自描!

劉統勳一腳跨進去,立時便怔住了:原來裡邊滿屋子坐得擠擠捱捱,牙板鼓蕭俱全,正唱著《紫蕭記》。扮六孃的是恂郡王允禵的長世子弘春,二十七貝子弘皓扮“小玉”,二人正當少年,倒也粉黛櫻唇窈窕翩翩。再看青衣“櫻桃”,居然便是弘皓的父親莊親王允祿本人!也是一身戲妝,翠擋步搖雲鬟寶釵,乾癟的嘴唇上塗著胭脂,滿是枯皺紋的瘦臉打了厚厚的官粉,也在那裡“眉蹙春山、眼橫秋波”,當兒子的“丫頭”。方才捏著嗓子唱的,就是“她”了。見他二人進來,眾人一笑停戲。旁觀的錢度、阿桂、紀昀、高恆都是部院大臣或外任大員,紛紛起身和劉統勳見禮。允祿一邊摘“耳環”,一邊笑問:“延清公,又不演《鍘美案》,你這黑老包來作麼事?——你聽見我唱得怎麼樣?”

“端的是歌有裂石之音!”劉統勳道,“聞聲不如見面,見了面真是顏如天魔臨凡!”說罷緊盯著允祿,半晌“撲哧”一笑,又道:“王爺這一扮,還真像軟玉溫香呢!不過您別眨眼,一眨眼臉上的粉就掉渣兒了。”

這一說立時引來一陣鬨堂大笑。排場的總管是和親王弘晝,掌樂的幾位是弘瞻、弘謙、弘隴、弘閏,都是近枝龍子鳳孫,棄了鼓板笙蕭,嘻天哈地鼓掌大笑。一眾清客相公也都前仰後合,嘻笑著湊趣兒:“王爺扮起來就是菩薩,怎麼說是‘天魔’?”立即有人接話:“沒聽《金剛經》裡說,一切世界天人阿修羅,皆應恭敬作禮圍繞,以諸華香而散其處?阿修羅就是”天魔“,是絕美仙葩!”一個清客笑得打跌,說道:“我家老爺子愛扮《牡丹亭》裡的小春香。那天扮好了問我‘像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