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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部分

更蒙羞辱,惡狠狠盯了尹繼善一眼,從齒縫裡迸出一句話:“我得好好謝謝制臺了!”不待戈什哈進來便衝門而出。道爾吉這才說道:“制臺,他還是有才的。只是人輕浮些。平素我看在您面前十分小心。這……這處分太重了點吧?”

“這真是個溜溝子舔屁股的好角色,老道還替他說情!”範時捷搖著腿說道:“他的心思有什麼難猜?無非因為元長要調兩廣這很好算計,他是連著報卓異的人,我老了,道爾吉又剛從外地升轉來,他至少能跳到巡撫位子上,甚或署理總督衙門也未可知。”道爾吉揉著酒糟鼻子笑道:“那也太異想天開了,連跳三級,哪有那麼好的事給他?”尹繼善道:“我是生氣他誤我的差使。張秋明這人是有點見風使舵,還不至於就那麼眼皮子淺!我是調任,又不是黜降,難道他不怕我再調回來?”

範時捷哼了一聲,說道:“元長,你見得不透。少年高位,對下頭官場的齷齪領略不深。前些時有謠言,說你是江南土皇上,還說吏部是尹家吏部,聽你頤指氣使。敢怕他就想著皇上對你有了疑忌。再說到調任,由繁缺調到簡缺,這不明白證明了他的那個想頭有道理?你安排的事他不辦,也沒有什麼大惡意,撇撇清而已。”道爾吉這才恍然,笑道:“漢人陰柔好狡,我祖母就跟我講過,出來打仗還不覺得,做了文官越看越透,這種鬼蜮心腸,有一半操到差使上,不知天下事好到什麼地步呢!戰場上廝殺我都沒有怕過,暗地想想這些漢人,免不了驚心呢!”看一眼範時捷又笑道:“老範別犯味兒,你當然另當別論。”

“怪道的哈攀龍和我講,謹防身邊小人。”尹繼善眼中波光閃爍,“他說這邊有人給他寫信,含沙射影指摘我的闕失。又誇獎訥親許多好話——原來就是此人!這個王八蛋這麼不是玩意兒!你們都親眼見的,還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人,不到十年從知縣做到方面大員,有什麼對他不住去處?”範時捷冷冷說道:“這不是對得住對不住的事。這是他的秉性。鄔先生在南京,和我閒談官場登龍十二術。這一手是有名堂的,叫作一一一隔山拜佛!”

尹繼善原本也想轉一轉話題,聽這個“登龍十二術”名目,大覺新鮮,不禁笑道:“老範肚裡憋著狗寶,到現在才掏出來!倒是聞所未聞,請說其詳!”範時捷一笑,說道:“十二術,有正有副,有平有奇,大要分為兩類。二類為舔痔,二類為售不龜手藥的。”道爾吉道:“這名字就奇!”尹繼善道:“這‘舔痔’類領教了,必定是個巴結逢迎的意思,售不龜手藥的卻一時尋思不來。”

“有人為楚王獻藥方,這藥叫不龜手藥,塗在手上可以防凍瘡。楚王的軍隊在南方,到北方打仗天寒地凍,戰士們手也不龜裂。所以叫‘售不龜手藥’。”錢度笑著道,“這舔痔——”他沒說完,尹繼善已經笑了,“我已知道,造不龜手藥的,楚王賞車五乘;楚王得了痔瘡,有人為他舔痔治療,以為‘愛我’,因此得車一百乘。這是《莊子》裡的——事出有典,好!”道爾吉這才明白,笑道:“連升官本領都一套一套的,真了不起!楚王英明!獻不龜手藥的賞五乘車,舔屁股的賞一百乘!”尹繼善又道:“那是自然,因為不龜手藥雖好,對楚王沒用處;舔痔,他就十分受用了——時捷,升官登龍十二術你還沒說呢!”

範時捷隔簾眺望著外邊漆黑的雨夜,用手指有節奏地點著,一字一板說道:“升官登龍十二術,又稱‘官場房中秘’,有——造劫乘勢、水漫金山、浪湧堆岸、一笑傾城、危崖彎弓、霸王別姬、飲糙亦醉、隔山拜佛、淚灑臨清、打漁殺家、石中擠油、雕弓天狼等種種名目。單說隔山拜佛,即是中常手法之一種,比如你是縣令,下一步要升遷同知,決不要走同知的門路,拉住同知的頂頭上司打同知,氣力才使到了火候;當同知又要升知府,要拉住知府的上司道臺打知府;當了知府,絕不巴結道臺,要直接與三法司聯絡過從,把道臺一腳蹬掉!這樣一步一步升遷上來,永遠是隔一層上司套弄好了,把頂頭上司弄掉,自己就上來了。所以張秋明從前巴結你,因為那時他還是杭州道,想的是臬司衙門的缺;如今他想的是巡撫、總督,因此必須隔了你這座‘山’,去拜傅恆、訥親這些‘佛’。你細想想,我說的有錯沒有?”尹繼善笑得打跌,想想張秋明履歷,確是如此作派,不禁嘆道:“鄔先生真是一代傑士,吃透世情人心!只不明白,‘石中擠油’,想必是努力辦差,卓異出眾然後求考績升官的了?”“不——是!您想到哪裡了!”範時捷道,“石中擠油是替上官著想,想得比上官自己還要周到。這是專門對付糊塗上司的。上司精明,在上司跟前就要‘形同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