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是位尊內廷,權攝六宮的天子之母;兩人只要彈一彈小指,都能將她們彈得灰飛煙滅——齊李二人不禁同時噤住。漲紅了臉囁嚅著,連自己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你們不用怕。”太后安詳他說道:“這件事大家心裡幾乎都是清楚的,只是要給她們抬個旗籍,正了名份,也就完了。何況她們身上還有點本事,皇帝出遠門兒帶上她們,我就更放心些。”齊、李二人聽了才放下心來,李氏斂眉說道:“並沒有人到奴婢們那兒傳閒話,奴婢更不敢打聽院牆外頭的事。只聽宮女們說皇上到過柿子林南邊那片殿裡,說過幾次,後來才曉得裡頭住著女人,一個叫嫣紅,一個叫什麼的。”“這就是了。”太后點頭道:“你們回去,就說奉我的懿旨,把她們接到——李氏那裡,過了年你們帶著她們進來我見見,再叩見一下皇后。叫十六叔給她們抬個旗籍,過了明路兒,正正經經地當個嬪妃,省得叫人說皇帝偷女人,多難聽啦?”
耿氏在旁忙道:“如今旗務是莊親王爺和弘晝管著,我回去給晝兒說一聲兒,神不知人不覺的就辦了。”
“這都為維護皇帝的體面。”大後嘆道,“皇帝什麼都好,就有這宗兒毛病,我真怕他終歸吃了女人的虧。聽說還不止這兩個呢,還有個翰林院姓許的老婆,也和皇帝有來往。嫣紅她們也罷了,事出有因,這許家的是有丈夫的,咋好沾惹!那是什麼名聲兒?所以這類子事兒我還不能撂開手——難就難在管得鬆了放縱了他,管得緊了又怕委屈了他。那年我處死錦霞,聽說皇帝還幾次到她宮裡私下弔祭……天下做孃的心,有幾個兒子能真體貼到了?錦霞不死,我樂得安富尊榮作我的‘老佛爺’,傷了我的陰鴛為了他,也未必領我的情呢!”說著便掏出手帕子拭淚。
三個太妃見她傷心,忙都勸慰。齊氏道:“我雖然不讀書,小時聽父親說過什麼‘小慈是大慈之賊’的話。太后這麼著,成全了皇上名聲,錦霞也是死得其所的。這是為天下為皇上社稷的大慈悲心腸。豈有傷了陰騭的?我若那時將弘時管得嚴緊一點,如今也不會落個現在的下場!”一想起被勒令自盡的兒子弘時,一陣悲悽便湧上心來,齊氏也落下淚來。李氏忙道:“太后何必傷感?如今皇上好好的嘛,外頭政務處置得好,又孝順,又聖明,比聖祖爺、先帝爺還得人心呢!我孃家兄弟管著藩庫,如今朝廷是咱大清開國以來存得最多的,那銅錢都鏽了,那串錢的繩子都朽了!我說句該掌嘴的話,哪個男人不好色不愛女人呢,皇上這點子毛病兒實在也算不上什麼。”耿氏接著話茬兒道:“李氏這話私地裡說,一點也不錯。內管領清泰是晝兒的包衣奴才,已經三房四妾塞得滿滿的,連七大姑八大姨的還要沾惹,也太沒個人倫了。我瞧著皇上是個重情的人,並沒有欺負了誰,話說回來,好色究竟是毛病兒。有太后管著,慢慢年歲大了,心收住了,還怕改不掉的麼?”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連湊趣兒帶勸慰,太后己是轉悲為喜,笑道:“這可是人家說的,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老姐妹們見面兒少了,這些體己話又只能跟你們說,一說開就又收不住閘兒。皇帝的體面是第一要緊的,耿妹妹你回去跟弘晝說,上陣還得父子兵,打虎靠得親兄弟,他這親王跟別人可不一樣兒,叫他想辦法把許家那狐媚子打發得遠遠的,撕擄開了不叫他們再見面兒也就完了。”耿氏忙道:“這容易。姓許的如今在國子監,冷曹衙門兒,放他個道臺什麼的,走得遠些,也沒有個把家眷留在北京的理。又平白地升了外官,他也沒個不去的理。他是小官,皇上也沒有挽留的理。”幾個人聽得都笑了,卻見養心殿太監頭兒王智用黃袱面兒蓋著木條盤,上面蒙了油布,一步一蹭進了天井。太后知道他是要見皇帝,隔窗命人喚他進來,說道:“見你主子爺的麼?他到坤翊宮去了——你託的什麼稀罕巴物兒,我瞧瞧!”
“老佛爺吉祥!”
王智兩眼笑得一條縫兒似的,把條盤放在炕上,就地打了個千兒起身,輕輕揭開油布,說道:“這是歐羅巴洲一個天主神父叫瑪德格林貢上來的,皇上已經過目了,說端進來給老佛爺瞧瞧。老佛爺喜歡的話,就留下來用。”
太后看時,天鵝絨襯底兒上,擺著二十多個做工極精的玉飾,都呈環狀,十幾把犀牛角木梳,十幾個金十字架,晶瑩明亮躺在裡邊,二十塊金殼懷錶懸著銀鏈子放在盒邊。太后取出十把木梳,給三位太妃一人一把,其餘的交宮人收了,又取了三塊懷錶賞給太妃,想想,又給耿氏加了一塊,叫她“帶給晝哥兒,他在外頭匆事,離不了這個。”又開啟另一個木盒子看了看,裡邊裝著一塊黃中帶黑的生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