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凜然畏懼,過了一會,月色復明,再看時,滿地都是山雞野兔,似乎扭了筋一樣在地下掙命。
“燒吃了它們充飢。”易瑛透了一口氣,疲倦地坐在大石頭上。
這群人在浮山女蝸廟裡歇息休整了三天,化整為零下山,都在老茂客棧住腳。又反覆商議了取鏢計劃,專等黃天霸到來。那燕入雲劫鏢是個行家,佈置籌劃精密妥當,眾人俱各服氣聽命。
黃天霸這趟官鏢押得提心吊膽。黃家自從前明天啟年間為朝廷押過一次軍餉,將三十萬兩銀子從北京安全送往洪承疇軍中,在江湖上走響了名頭,戶部贈匾“金鏢黃家”,百年來幾乎沒有失過風。四代人傳到黃天霸手裡,便到了極盛時期。走鏢護銀講究鏢行鏢手三硬。“腕子硬”是說要有武藝上的真功夫,能拼不怕死,但單是憑腕子硬還遠遠不夠。綠林英雄中功夫硬的有的是,不結交好這些人,天大的能耐也要栽勁鬥,還要“面子硬”;有這兩硬,小鏢可以走得了,但走大鏢,成千上萬的黃白貨招人眼紅,腕子、面子都靠不住,還要地方官紳從中維持幫忙,這叫“根子硬”。只要不是兵荒馬亂,有這“三硬”,走鏢百無一失。此刻黃天霸倒是三硬俱全,他自己是家傳武功的頭號硬手,祖父輩黃滾、黃九齡最盛時也不及他現在的武功,不但鏢打百步舉掌洞穿手腹,那一柄單刀玩起未,連名震天下的金刀王爺們也是自愧不如。他自己就有門徒十三個,號稱“十三太保”。尋常的鏢趟子,太保的徒弟們就可平平安安地走下來了。綠林裡頭他還結交了三十六位朋友,遍佈直隸、山東、山西、兩江、湖廣、川、黔、滇黑道,手面之大前所未有。他自己在刑部跟著劉統勳,封著車騎校尉的爵隨部當差。結結實實的三硬俱全。但是這趟鏢畢竟太重了:六十五萬兩銀子一一那是一個省一年的歲入,四萬多斤重,要用二百頭騾子馱運一一這樣招搖數省,不出亂子才怪呢!好說歹說,兵部才同意用三千兩黃金頂出六萬兩銀子,饒是如此,也滿滿裝了三十車。經過精心安排,一律用稻草包裝,一層層塞進麻袋。上邊胡亂裝些藥材,再用油布苫了,很像向四川販運藥材的大商巨賈。黃家傾窠而出,十三太保也都緊緊跟隨賣力。金帖卑詞送向綠林請託照應,而且還請劉瞎子關照水陸兩路青紅幫兄弟照應,一切齊楚,這才略略放心。
所有的事情定住了盤子,主押宮高恆卻遲遲不到,黃天霸急催戶部,戶部說已經發下了旨意,叫他耐心等候。但這是什麼事?誰敢守著幾十萬兩銀子在石家莊硬等?又派人到南京去催,飛鴿從南京傳書回來,高恆去了瓜州渡交待鹽務差事,說交待完了飛騎前來,如等待不方便,可自行押解,在鄭州會合!接這信讀著,黃天霸氣得手顫心搖,汗水把信都捏溼了,和十三太保商議,大家七嘴八舌議論了足兩個時辰。既不能讓銀子有失閃,也不能得罪國舅爺,最好的辦法就是在石家莊死等高恆。十三太保中前六個太保賈富春、朱富敏、蔡富清、廖富華、高富英、梁富雲跟黃天霸留守鏢銀。老七以下黃富光、黃富宗、黃富耀、黃富祖、黃富威、黃富名、黃富楊是乾兒子,都派出去,沿線踩點探風互相接應。又過了六七天,那高恆才姍姍來到,見黃天霸預備周到。誇獎道:“辛苦你!難為你想得周到,完事了我具本保你!既這樣,咱們走路!”就這樣輕描淡寫幾句,黃天霸一腔焦躁憤懣頓時化為烏有:選定一個黃道吉日,早上天不明就離開了石家莊。一路上都是大太保賈富春打前站,他也不怕辛苦,每天頭一遍雞叫起身,帶兩個從人騎快馬選好午間用飯歇息處,然後再往前趕到晚間宿地,選好客棧號好房子,然後再返回鏢車隊護鏢。
一路八九天無事,鏢車己行到邯鄲馬頭鎮,這地方離邯鄲六十多里,離彰德府七十來裡,這一路十分荒蕪,沿路是山野小戶、荒灘潦水和白茫茫的鹽鹼地,向西到長治有一條官道。鏢隊來到三岔路口,無論往哪邊走都趕不上正經宿頭。黃天霸和高恆一行在馬頭鎮北一家飯鋪,胡亂吃了幾口飯,高恆見那日頭熱上來,一邊用小手帕揩汗,搖著檀香木小扇問道:“我說小黃,咱們今晚歇哪呀!”
“回高爺的話。”黃天霸陪侍在側,一呵腰說道:“向南向西都成,不過南邊剛下過雨,本來路就不好,這就更難走了。西邊道兒好走,要進山呢,又怕不安全。今兒下半晌恐怕得辛苦一點趕個夜路,無論長治還是彰德,下半夜才到得呢!”
高恆搖著扇子只是笑,說道:“趕夜路……恐怕不成。‘一枝花’就在這附近,出了事沒法交待。說你笨,你安排事情十分周到,說你聰明,怎麼就沒想到就歇在馬頭,好好睡一下午,明兒起個大早直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