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到街旁米店去化緣了。這米店林老闆平素是個鷺鷥腿上劈肉,臭蟲皮上刮漆的角色,哪裡肯結這個善緣?躲了裡頭不出來。飄高笑著一躬去了。賈士芳也不惱,轉身走向易瑛,審視她良久,說道:“有心度化一位女弟子,可惜你華蓋不全,不是我門中人,留一卷書給你,好好習修,日後你另有正果!”
……一陣料峭的山風吹來,易瑛打了個寒顫,朦朧西斜的月色更加灰暗,滿山的白石頭如虎踞狼蹲,遠山近巒起伏不定,彷彿在無聲地流動,又像幢幢的影子在跳躍嬉戲,給人一種詭異神秘的不安。賈士芳臨走時說,“你是女蝸娘娘座下金童,男轉女身,經歷人間苦難後還歸本位。”此地浮山,據說就是女蝸煉石補天之處,山上白色浮石都呈蜂窩狀,扔到水裡有的竟能漂浮起來,據說是補天時燒化了的石液浮沫凝成。如今山窮水盡敗退窮途,剛好就落腳在女蝸補天之處,冥冥之中莫非有什麼天意——是要在這裡“歸位”而去,還是由這裡重新生髮,再造一個大局面?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這裡藏著她的“天書”,就是賈士芳留給她的《萬法秘藏》。這部看去並不十分難懂的書,她已經修習了近三十年,裡邊顛倒陰陽、遁甲之術應有盡有,甚或煉石成金,撤豆成兵的法術,也都述之甚詳。使她大惑不解的,上頭的大法術,揹著人演練,幾乎次次都有效驗,臨到強敵環伺,一百次九十九次不能如意。請神扶乩,捉鬼擒狐,祛災禳病這些小法術,倒是一行便通。臨陣殺敵,定身法定不住人,撤豆也還是豆!自從雍正元年,桐柏縣以“妖術惑人”派兵捉拿她,被她用噴火煉形術擊潰,率徒眾扯旗造反,立“真主”,樹大旗,替天行道,先敗於九峰山,隻身逃往湖廣、江西,演法收徒,再敗又逃……二十多年,除了“易容術”使她仍保持著二十許歲姣好容色外,其餘法術時靈時不靈,總歸從來沒有派上大用場!
她睜大了眼睛,從紫微星座細細端詳,找到了她自己的星座,“天清神座”。紫黯色的天穹像一口釘滿了銀釘的大鍋扣在茫蒼蒼的群山上,每一顆星都是那麼明亮,一明一滅神秘地閃爍著,顯得那樣不可企及,不可思量……陡然間她想起書中前言說的“以道勝人,以法驅邪。道不勝法,則法無所用,道勝法,則法不必用。以法助行道則道倡,道既倡,行道可也,不必用法。此宗旨,學者不可不知也!”恍然之間她似乎悟到了什麼,目中晶瀅一閃,自語道:“原來如此,小法術只是用來行道的,不是用來殺敵的。法術要能改天換地,上天何必假手我?……”她囁嚅著仰面望天:是乾隆有道,還是我奉的“真主”有道呢?但上天太高太遠,無數的星星向她眨眼,卻不回答她的疑問。
“聖使……”
一個女子聲音從身後傳來。易瑛從遐想中收神,回頭看時,卻是吊著繃帶的雷劍,便道:“怎麼起來了?有我在這裡守風呢!這裡斷然出不了事——要是冷得受不住,男女各點一堆火。”
“不算太冷。”雷劍說道:“韓梅和嚴菊她們問咱們去向呢,咱們要不要答話?”又指著左側山下道:“您瞧!”
易瑛向下看時,果然見幽暗不見底的谷中燃起一道弧形的篝火,似乎還有人在來往添柴。此時燕入雲、皇甫水強和胡印中等人也都看見了火光,都湊了過來計議。
十五 情馬無遙陽溝失事 窮途計短議劫王綱
“那是唐荷他們在打招呼。”燕入雲邊走過來邊道:“方才聽聖使說點火,我看使不得。妖兵追得急,這裡一點火幾十裡都看得見,不是招蜂入懷麼?派個人下山接她們就是。”皇甫水強介面道:“這座浮山上下二十多里,她們不見我們動靜,能守在老地方?這地方方圓幾十裡都是白浮石,根本沒人家。大股妖兵還在長治南邊,小股的不敢來招惹——聖使,只管點火聯絡!”燕入雲隱隱覺得這個皇甫水強有點跟自己過不去的意思,但他無權禁止他和易瑛說話,遂冷冷說道:“點火招來敵兵,我先割了你的頭!”
皇甫水強是“一枝花”起事時的首領,在桐柏山大寨中其威望還在燕入只之上。自從燕人云入夥,一來武藝比他好,也比他年長几歲,江湖上手面廣,很得易瑛器重;二來燕入雲對易瑛確是忠誠不二,還另有一份情意。所以事事容讓許多。燕入雲自覺舉足輕重,有時說話就帶著頤指氣使的味道。見他此時還擺款兒,皇甫水強不禁怒從心起,輕笑一聲說道:“誰封過你是總管麼?這幾年我都讓著你,為的你是富貴人家,到我們這堆裡來不容易。你就越發囂張!是你拉著聖使去江西,我們才倒這血黴。在桐柏山好好的,幾千人盤佔個大寨子,官府十次剿也沒動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