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沒有?”
高恆偏著頭略一思忖,立刻想起來了,說道:“看上去氣韻很倜儻,我見了。怎麼,他有什麼異樣處?”
“他是賀禮送得最重的,兩千四百兩白銀!”
高恆吃了一驚:當朝一品宰相、三朝元老張廷玉的小兒子成婚,東親王爺是送禮最重的,也不過一千六百兩銀子!——這人是什麼來頭?不及細思,這時,已見一群丫頭老婆子從西邊簇擁著新郎馬驥遠過來,便知洞房禮成,新郎招呼賓客來了。高恆眼見說不成事,低聲道:“派兒個人盯住,格外留心他!”說著返身便回了大廳。
此時廳裡廳外點了二三百枝蠟燭,到處通明徹亮。酒席上,官軍、土匪和一些不知身份的不速之客雜坐一處,擅臂划拳,猜謎行令一個個漲紅了臉,吼得房樑上的浮土都簌簌下落。
“六六六啊!四季春吶!八抬轎,九長壽呀!——一定升,你、他媽的給老子喝!”
“日出東方一點紅啊,輸家是個酒英雄啊!”
“倒報,楊宗保鎮守三邊!”
“四對四,南京城北京城紅城兩座!”
亂嘈嘈中,高恆趨步走向首席,丁世雄也跟了過來。馬本善神色恍惚,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被幾個本家兄弟圍著灌酒,見高恆、丁世雄氣字軒昂地進來,後頭還跟著新郎,眾人方停止了吵嚷。
三 胡印中仗義反大寨 “一枝花”事敗出山東
“來來來,高儐相,請這邊上坐!”馬驥遙見了高恆等三個人像孩子見了母親,心裡一寬,忙著迎了過來:“請這裡坐!丁先生,您坐對面——驥遠,先給二位儐相斟酒!”
高恆笑著接過酒,一仰脖子嚥了,閃眼見那位年輕公子也坐在首桌,正和丁世雄挨著,不禁目光一跳,笑道:“驥遙,我剛入座就灌我?大家先介紹相識一下好嗎?”馬驥遙笑著一拱手說道:“這裡有一些新朋友,兄弟還說不上名字。介紹到哪位,請自報臺甫,兄弟感激不盡。”說著,從首席一位老者,挨次往下說:“這位是家叔祖,是太平鎮馬家族長。這位是家伯父守齋先生。這位是家舅父康平先生。這位是丁寨村的丁員外。這位是——”他介紹到那位年輕公子跟前,突然停住,笑容滿面地伸著手請他自我介紹。那青年公子手中摺扇一抖展開,卻不言語,只輕輕搖著。眾人看時那扇上只畫一技紅梅,淡染清雅,上面一行字寫著:寫贈迎霜閣主易瑛吾兄先生下面落款是“羅泊生”。眾人便知他是易先生了。接著便是丁世雄,他只笑著報了個假名“敝姓丁,丁大山。”丁世雄和高恆中間還有一位,一直不言聲,陰沉沉地吃酒,見輪到自己報名,將酒杯往桌上一墩,說道:“我是這裡的綠林山大王,人都叫我劉三禿子,本名叫什麼早忘了——大家隨意兒叫就是。”
他這一句話像放下了一道閘,閘住了廳裡廳外所有的說笑拇戰聲,所有的目光都轉向了他。劉三禿子見眾人詫異,“叭”地將帽子連假髮辮一齊抓下來摜在桌上,似笑不笑地說道:“他媽的,穿一件周正衣服,換一副斯文臉,再喬模喬樣地裝個闊公子——你們就認不得自己租宗了!”說著睨了易瑛一眼,“嘿嘿”又一笑,說道:“大家高興,喝嘛,接著喝呀!方才誰報牌報出個‘日出東方紅一點’來,我想聽聽你接著怎麼說?”
“方才是三爺的虎威嚇住我了!”一個矮個子匪徒醉眼迷離笑嘻嘻站起身來,口中笑道:“日出東方一點紅,輸者是個酒英雄。嗯,日出東方紅一點——輸者是個屁股眼!”
哈哈哈哈……嘻嘻嘻……,嘿嘿嘿……嗬嗬嗬……格格……
堂裡堂外一陣轟堂大笑。突然門外一陣尖叫,一個女人披散著頭髮奪門而入。眾人都被她的叫聲嚇了一跳,止杯停箸看時,後頭蔣三哥喝得臉像豬肝一樣,踉踉蹌蹌追了進來,口中兀自囈語般喃喃地嚷道:“小浪娘子……已經浪的人——呃!又他孃的逃了……說我說話像女人,哼!待會擒住了你,你就知道呃——!是女……女還是男!”可憐那女人在土匪叢中竄著,這個伸腿絆她,那個拽她一把衣裳,一筋斗接著一筋斗地摔倒,早被蔣三哥迫上捉住,一把便按在地上,兩個人都呼嗤呼嗤喘粗氣。一群土匪立時獸性大發。
馬本善此時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口中只是“這個……這個……”用懇求的目光看著高恆,高恆卻覺得現在動手太早,劉三禿子容易擒住人質,便換了笑臉,對劉三禿子道:“三爺,請維持一下,好歹給馬老太爺一點面子。”劉三禿子笑道:“我們三哥還配不上他個丫頭?哪個女人不嫁人?關起門來都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