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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部分

棠兒無言,跟著他又來到慈寧花園。在觀音亭前站定了。還是那個季節,還是那個地方,還是這兩個人,只是那夜有月光,而此時夜連星星都被雲遮住了,只有遠處幾盞昏黃的宮燈映著他們的身影。棠兒一下子撲身到乾隆的懷裡,低聲啜泣道:“我……我好想皇上……你不知道,福兒生得有多難。他,不在家,你又不能來看我……我好苦……”

“朕也想你……”乾隆一手扳著她肩頭,一手溫存地撫著她長長的頭髮,“朕走到哪裡也忘不了你,什麼時候也忘不了你,總是惦記著你,心疼你的……”

棠兒抬起頭來,黑黝黝的,看不清乾隆的臉色。突然,兩滴冰冷的淚水滴在她的面頰上。她驚慌地問:“主子,主子!您怎麼了?您在哭,在滴淚。——啊!您方才的話……奴婢不明白,您要離開我麼?”

“是的。”乾隆撫摩著她的臉,緊緊將她摟在懷裡。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傅恆就要回朝任職重用。你……我們的緣份……盡了。心是永遠不盡的,所以我的心裡在滴血。”

“您不是說……”

“怕是不怕的。但這於傅恆、於朕、於你都不利。”乾隆的聲音充滿了憂傷。“當時,打發他出去,是為了和你……但他確實不止是個國舅,是個輔朕成大業的棟樑材。如今為了社稷,朕要重用他為第一臣,朕只能,不,朕只好忍疼割愛了……”

棠兒慢慢離開了乾隆的懷抱,睜大了眼看著乾隆偉岸的身軀。說道:“皇上不怕,我就不怕,我不要皇上擔名聲。您是最大的,我一個小女子,一口藥就一了百了了。”

“痴丫頭,這正是朕最不願見到的。真愛朕,就存之於心,期之來世吧,今後我們還能心照不宣地見面!”乾隆說道,“你不懂,並不是皇帝最大。真的,朕不騙你。”

“誰?誰還比皇上大?!”

“孔子。”

兩個人都不言聲了,並肩站在觀音亭前,不知從哪間房中傳來金自鳴鐘的響聲,一下又一下悠長而顫抖地撞著,象一聲又一聲永不止息的嘆息聲。

第一部完

1992年9月上浣於宛

第二卷 夕照空山

一 劉延清放賑下濟南 高國舅爭功赴婚宴

一群群的蝗蟲黑鴉鴉地遮滿了天空,像陰霾密佈的烏雲,像遊走低空的沙霧,一團團一塊塊廝攪著捲過大地。這烏雲沙霧所過之處,漫天遮日昏暗無光。四處傳來咂葉齧桑的聲音匯成一片,像夏日的驟雨,又像秋風中翻滾的松濤。起落掃蕩間,成垧成頃的穀子霎時間就被吃得一棵不剩。連一根谷莖也沒留下。村落裡一經蝗蟲,像遭到了兵燹,所有的樹木,什麼槐柳桑榆、什麼椿揪桃李,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極,在灰暗低空中呻吟。所有的田野都被吃得成了白地,漫山遍野都是亮晶晶粘乎乎的蝗蟲口液和黑泥一樣的糞便,河湖港汊都變得一片混濁。這蝗蟲自七月末起,從魯東的海陽、棲霞飛來,一路西進,吃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吃得場光地淨寸草不留,吃得山禿樹淨野無稼禾,吃得莊戶人家呼天搶地哭聲遍野。吃,吃,吃……吃得乾隆六年的山東大地一片淒涼!

一乘綠呢大轎過晌時分篩著大鑼進了濟南城,前面鹵簿儀仗舉著半人高的藍底鑲黃虎頭脾。一塊牌上寫著:

進士及第欽命山東宣撫使劉

另一塊寫著:

文武百宮軍民人等齊迴避

大轎在城西南小清河畔的驛館前穩穩落下。轎身一傾,一個五短身材、面色黝黑的中年官員呵著身子鑽出轎來。他穿著九蟒五爪官袍,外邊罩著的錦雞補子似乎有點綻線,右下角微微卷了起來,黑黝黝的四方臉上滿是刀刻一樣的皺紋,只兩道稍稍剔起的濃眉和一雙晶瑩生光的三角眼,告訴人們他已正當盛年。小清河驛館是個十分冷清的去處,除了街對面一家生藥鋪子、兩處飯館,幾乎沒有什麼店肆堂舍。幾個抓藥的人遠遠隔街看著這位二品大員,在竊竊私議:“這位大人是誰?”

“劉統勳,劉大人,字延清!是咱們大清的包龍圖。咱們山東如今遭災,準是放糧來了——你瞧,那個迎上去參拜的就是藩臺爺……”

“呀,他就是劉延清大人!就是殺劉潘臺、殺喀爾欽學政大人的麼?”

“不是他老人家,還有誰?將賀府的棺材放在大理寺前,當眾開棺驗屍,我就在北京。那場面真嚇死人。延清大人要不當場擒拿順天府尹,親自驗屍,賀露瀅就冤到底兒了!”

“嘖嘖……人不可貌相,真瞧不出來。瞧他那模樣兒,和我們家那個餓不死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