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一哨五步一崗,都是佩刀武官,品級最小的也是千總,雄赳赳站著目不斜視。他情知出了大事,吸了一口清冽的冷氣,鎮定了一下自己,下階上轎,卻也沒人阻擋,遂大聲吩咐道:“去東華門遞牌子!”
東華門一切如常。門吏、侍衛、太監見是理親王駕到,照例請安問好。遞牌子進去,一時便有旨意:“著弘皙養心殿覲見。”
弘皙心裡七上八下,一時想著自己“沒事不怕吃涼藥”,一時又莫名地緊張。天上下著小雪,地下結著薄冰,幾次走神兒,幾乎滑倒了……恍恍惚惚來到養心殿垂花門前。太監王禮接著,向他打千兒請了安,說道:“萬歲爺說了,理王爺到了,立刻叫進。”弘皙點點頭進來,見乾隆坐在東暖閣,和訥親、鄂爾泰、允祿、弘曉正在議事,忙上前跪了行三跪九叩大禮,說道:“臣不曉得御駕已經榮返,沒得迎接,乞皇上恕罪。”
“看來你精神還好。”乾隆嘻笑自若他說道,“只是越發瘦了,好歹也愛惜一點自己呀!”遂叫起身賜坐,接著方才的議題道:“殿試的事再也不能拖了。北京這麼冷,有的窮讀書人沒法過。這麼著,叫禮部查一查,有住不起店、住在廟裡的貢生,每人資助五兩銀子。有南方廣州福建來的,必定沒有帶棉衣棉被,從軍需庫裡支取一些散發了。你們知道,這裡興許就有將來的將相,凍死在這裡,豈不罪過?”
和弘皙挨身坐著的鄂爾泰忙道:“主子想得周到,依奴才看,昨晚查抄七司衙門,有五六千兩銀子,被服、柴炭這些東西也不少。不如把這些分別發給窮貢生,倒省了許多事。”訥親立刻反對,說道:“還是照主上的旨意為好。查抄的東西本來就亂,直接拿去賞人,連個賬目也沒有,往後遇到這類事,成了例就不好了。抄的東西該入庫的入庫,賞的東西該出庫的出庫,規矩不能亂。要杜絕小人們從中作弊。”弘皙這才知道真的出了大事,頭“嗡”地一聲漲得老大。口中嚅動著:“……抄了?……”
“殿試的事定在十月二十六吧。”乾隆帶著椰榆的目光望著木偶一樣的弘皙,自顧說道:“就由弘曉和弘皙主持,訥親監場。往年每年殿試都有凍病的,今年叫禮部,每人給一個銅手爐,熱水隔時添換,至於殿試題目,朕屆時再定。你們看如何?”幾個大臣立刻趨附頌聖,異口同聲贊稱。乾隆笑問:“弘皙,你怎麼一言不發呀?”
“啊?啊!”弘皙嚇了一跳,忙道:“主上說的極是,這個七司衙門我早就瞧著不順眼,很該抄掉它!”一句話說得幾個大臣無不愕然。
乾隆格格一笑,說道:“你是一心以為鴻鴿之將至啊!殿試的事朕不敢叫你操心了。”弘皙臉色漲紅,說道:“七司衙門其實不是臣的疼癢。不過,弘昇、弘普、弘昌他們都是兄弟,乍聞之下,驚駭莫名。求主子網開一面,多少給些體面。您知道,七司衙門裡作養的可都是皇族子弟啊!”乾隆哼了一聲,說道:“是子弟兵!這子弟兵放在宮掖裡,朕自然有些心障。你替他們求情,是情份中的事。弘昇、弘昌、弘普昨晚都被從熱被窩裡拉了起來,已經囚在宗人府,等著內務府慎刑司拷問了。求情,如何對待國法呢?如若事涉於你,又有誰來為你求告呢?”
“皇上!”
“這一聲叫得好響。”乾隆咬牙尖刻地笑著,“你幾時心裡真正拿朕當皇上看?朕實話告訴你,昨晚弘普、弘昌什麼都招了。算什麼硬骨頭?連三十皮鞭都經不起!”
弘皙再也坐不住,身子一軟就勢趴跪在地下只是叩頭,一句話也回不出來。
“人真是奇怪。”乾隆站起身來,在暖閣和殿中漫步,沉思著,象是自語,又象是申斥:“聖祖爺廢你父親的太子位,廢了兩次!第二次明發詔諭,‘有敢言胤礽疾病痊好,可重為太子者,朕即斬不赦’——這是明發聖諭,不是密室裡的話,通天下皆知,唯獨你怎麼忘了。先帝爺人說刻薄,可偏偏是先帝爺寬釋了你父親,不避諱,不稱臣,死時以太子禮安葬。朕以寬仁待天下,封你為親王,奔走在御前。你居然又想起來你父親本是太子,這個養心殿、那個太和殿該是你的!”弘皙臉色象香灰一樣難看,叩頭時渾身都在顫抖,結結巴巴說道:“臣、臣……臣沒有這個心……真的,真的……”乾隆根本就不理會他,繼續說道:“唉……朕的心太仁了,仁得有些迂了。迂得天下臣民都以為朕連雞都不敢殺!——楊名時是怎麼死的?”乾隆突然走近弘皙,站在他的身旁,用不屑的神氣看著抖成一團的弘皙,說道:“你不用害怕,楊名時的死與你沒有直接關聯。但你和他們一夥,你知情不舉!他們商議這事時,河邊說話,水裡有魚聽!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