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抽出一封全紅大喜帖送上來。馬本善接過看時,上面寫著:忝眷張右臣謹啟:右告者憑丁三官人為媒,承蒙親家馬諱本善金諾,敝小女阿秋與貴二男公子馬驥遠締姻,特遣高黃二先生前來謹奉聘禮,其情其意心領不宣。
乾隆六年八月二十二日
下面禮單上寫著:
金十兩、銀五十兩、綵緞六表裡、雜用絹四十匹
馬本善看了一眼,便知親家那邊和官軍商議周詳,將喜帖遞給蔣三哥道:“三哥你過目。”
“這式樣倒精緻啊?”蔣三哥顛來倒去看那喜帖,卻連一個字也不認得。聽見後院宰豬的嚎叫聲,將喜帖向桌上一扔,說道:“有什麼好吃的,給弄點來,有酒沒有?那副豬下水給我收拾乾淨了,回去時候放在驢搭包裡,回山慢饅受用。我今兒就在你家坐地吃酒,等著和弟兄們鬧洞房。”說著“咽”地嚥了一口口水。“
“有,有,三哥這會子要什麼有什麼。”馬本善正愁這幾個人沒法相處,忙不迭答應著,一疊連聲叫人:“快,在西廂屋裡弄幾個菜,新開的三河老醪給三哥弄一罈,叫兩個莊上的人侍候著!”說著,便連推帶拉夾著打諢說笑送出了這頭毛神,回身來擦著額頭上浸出的細汗,說道:“我真怕他看出行藏,就在這裡動起手來,可怎麼好?”
“到現在你還有這份痴心?”黃天霸目光睨著院裡往來如穿梭的人,冷冷說道,“想太太平平各自散場,沒有那個可能。你只有幫著官軍廝殺,斬草除根端掉這個黑風崖,你一家才能平安!”
說話間,院裡突然樂聲大作,大門口三班吹鼓手吃飽喝足,卯足了勁,比賽似地奏起了《慶歲餘》——原來已到了新郎迎親時辰。那馬驥遠身著喜服、頭簪金花從西院祠堂興沖沖邁步而出,直趨正房來拜馬本善。馬本善不等他到臺階前就趨步出來,站在滴水簷前,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地受了兒子的辭行禮。在震天聒耳的樂聲中大聲說道:“騎馬當心著點,道兒不甚好走。代我給你老泰山致意問候,就說三位送聘禮的客人我留住了。”說著,移步下階將兒子送到二門口,又叫過馬驥遙佈置迎接客人,安排宴席座位的事,堂房裡高恆因見黃天霸怔怔的,料是站累了,笑道:“這會兒你還立什麼規矩?坐著歇歇吧!”
“是!”黃天霸似乎心事重重,舒了一口氣坐下,說道:“我是在想,萬一真的還有另一股強人土匪也來劫糧,我們怎麼應付?”丁世雄道:“那不過是這個蔣三哥順口一句話,哪裡會那麼巧呢?就真的來了也不打緊的,劉大人調了一千多綠營兵亥時準來策應,有多少我們拿多少!”高恆說道:“小心沒過逾的。待會我們的人送親過來,要派人趕緊和劉中堂聯絡!——前日我見邸報,東平山匪眾、紫微峰的毛振祖都被官軍擊潰,匪首不知去向。江西‘一技花’去年潛入河南大別山,她到山東也許是有的,這可不是個尋常上匪,是扯旗放炮興白蓮教與朝廷對抗的叛逆!山東這麼大的災,萬一藉口什麼事,嘯聚一處,攻州奪縣地鬧起來,通省都亂了!”
丁世雄越聽越覺得有道理,也覺得肩頭擔子非同小可,眼見院中耆紳敵老、街坊鄰居送禮的愈來愈多,便起身道:“這裡不是說話處,我們到後院,讓馬本善給我們準備一間房,商議事情、指揮行動也方便些。”說著出門,招手叫過馬驥遙,耳語了幾句。馬驥遙邊聽邊點頭邊眨巴眼睛,笑道:“還是爺們想得周到。就在我房裡,叫賤內和妹子侍候著,再不會有閃失的。”說著便帶著他們三人出房進了後院。
這是一處很寬敞的四合內院,高高的五間北房住著馬本善夫婦,大兒子馬驥遙住了西廂,小兒子馬驥運住在東廂北屋,馬驥遠的妹妹芳芳住在東廂南屋。座南朝北的四間房原來是馬驥遠的,但馬本善另有心思,在大院西邊荷塘邊給他蓋了一處宅子,新房就設在那邊,因馬本善老兩口都出去應酬客人,家人僕婦都張羅洞房裡的事去了,馬驥運年紀尚幼,也不知鑽到哪裡看熱鬧兒去了,偌大院子裡鴉雀無聲,幾株大梧桐伸著光禿禿的枝椏,掠地風穿堂而過,發出沉悶單調的“嗚嗚”聲。丁世雄眼見院子四角還設著瞭望平臺,不禁說道:“好,這裡嚴謹!”便跟著馬驥遙進了西廂。西廂裡馬驥遙的婆娘申氏和芳芳正在外間亮窗下作針線。猛地見丈夫帶著三個陌生男人進來,又羞又慌,忙一把拉起小姑子便向裡間躲。
“別他孃的這麼認生了,今天土匪要來借糧,官軍要來剿匪,老二要娶親,眼見七葷八素湊在一處,還窮講究什麼!”馬驥遙不耐煩地說道,“這幾位老爺都是官府大員,外頭辦差人雜不方便,就在這屋裡指揮,你們兩個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