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腳步又快又小,目光惶惑臉色蒼白,御製鐵牌外站著二十幾個奉召進來回事的官員都滿面嚴肅、交頭接耳說著什麼,沒人喧譁更沒人說笑,連看守禦牌守護軍機處的侍衛太監都是臉色鐵青目光不定……看見劉墉進來,所有這些人像被誰觸了一下的含羞草,倏地低下了頭微屈了身子。
剎那間,劉墉心頭湧上一陣自豪。這次赴山東之前,人們見了他也尊敬肅穆。但他一直覺得是沾著父親老劉統勳“餘威”的光,名分之上又是軍機大臣——敬的是他身後別的榮耀和威權。而下山東救災撫傷誅貪除惡,迭次剿匪平叛福康安居首功,他居間調停協辦軍務也都聲震遐邇……人們現在已實實在在是在敬自己這個“劉羅鍋”了。他沒有理會眾人目中投射過來的各色目光,向軍機處走了兩步,立刻迎上來一個太監呵腰向他稟道:“於中堂去了禮部,和大人在戶部。萬歲爺方才有旨,您來了就到奉先殿報名叫進。”
“奉先殿?”
劉墉不禁一愣:乾隆從來不在這裡召見臣子的,而且“報名”加在旨意裡也令人詫異,想了想又問道:“阿桂呢?他們幾位見過皇上了沒有?”
“桂中堂去了保和殿,佈置會試的事兒。這都是昨兒桂中堂安排的,大人們都沒見駕呢!”
劉墉一聽便知是阿桂有意安排自己單獨先見乾隆,卻不知何以要在奉先殿接見。他不再說話,徑從乾清門趨過,東出景運門,過毓慶宮,至御茶房北,漢玉石階托起一帶平如鏡面的月臺,宮闕巍峨殿寧深閎,太陽將金瓦照得亮燦燦的眩目刺眼——這就是供奉清室列祖列宗神位的奉先殿了。因見王廉站在宮門侍衛身邊招手,劉墉急趨幾步升階上月臺,跟著王廉鶴行鷺步至大殿門口,在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聽得見的硃紅門口徐徐報名:“軍機大臣,領侍衛內大臣,太子太保、文淵閣大學士兼刑部尚書臣劉墉恭叩聖駕!”
“進來吧。”殿中傳來乾隆的聲音。
“是!”
劉墉一手提著袍擺輕步進殿,立刻便覺得殿裡殿外迥然不同,外面豔春麗日光明世界,裡頭都是又暗又涼,冰涼的金磚地光可鑑人,南邊一排殿窗在外邊看著燦爛奪目,裡頭看卻甚是黯淡,偌大的殿宇空曠幽暗,連殿中擺的祭祀器物都不甚清晰,一股說黴不黴,說香不香,說油漆不似油漆的氣味瀰漫在盤龍大柱旁,撲在熱身子上,立刻使人覺得一陣森涼。好一陣子劉墉的眼睛才適應過來,見乾隆站在殿心大神案前青銅司母鼎旁背對著自己,珍珠緞臺冠,青緞涼裡皂靴,瑞罩披肩一身朝見盛裝,忙伏地叩頭道:“臣墉眼神不濟,這會子才看清皇上,求皇上恕過。”
“起來吧!”乾隆的聲音在大殿中有點嗡聲嗡氣,“隨朕瞻仰列祖列宗聖容。”
“謝恩!”
劉墉起身小心趨至乾隆身邊,用目光睨著乾隆,一邊恭敬瞻仰殿正中列排的歷代大清皇帝丹青遺容,識認著神龕前的牌位字號。頭一位自然是太祖努爾哈赤的,接著又看太宗皇太極的像,在第四幅像前,乾隆站定了,向著像默默三鞠,劉墉便忙叩頭,待乾隆拈過香才又起來陪隨,覷著眼極力看那牌位上的字,卻是:聖祖合天弘運文武睿哲恭儉寬裕孝敬誠信功德大成仁皇帝乾隆侍他看完一躬後退方才移步,劉墉料他還要給雍正上香的,但乾隆只默默凝注片刻便離開了,在殿西壁專設的小須彌座上坐了。劉墉也隨他過來。不知怎的,離開那些寶相莊嚴的列祖列宗聖像,他像胸口搬開一塊石頭似的一陣鬆快,無聲透了一口大氣,鵠立在側聽訓。
“不容易啊!”乾隆似乎自言自語喟然浩嘆說道,“彈指一眼朕已經六十六歲,幼時跟著聖祖讀書,把手練字的情形兒像是昨天的事。聖像的紙都黃了,真個是憂愁風雨樹猶如此!”劉墉一躬身朗聲說道:“皇上追懷先帝先聖主漠烈懋功,自然是情發於心感慨系之。皇上現今春秋鼎盛,文武功業天下治化承先垂後燦然不朽,列祖列宗風範發揚光大,是先聖有靈亦欣慰於地下,似乎不宜有年命之嘆。”乾隆一笑,說道:“你說的是。朕是近日心緒不寧,太后也稍有欠安,見了先祖先帝,自然有些感慨。”他換了正容,又道,“聖祖當日說過,他即位時只望能垂治三十年天下,上天眷顧,居然再逢甲子,是為厚德之主天假於年。朕初即位就在這裡設誓,不越聖祖雷池,倘若天賜朕以年,必以精勤誠敬治事,至六十年一定遜位養老。現在雖然還早,但覺精神體力已經大不如前。”他自嘲地一笑,“六十年也談何容易!”
劉墉舐舐嘴唇,揣摩著乾隆的話意,加了小心回道:“皇上身體康泰精神健旺,不讓中年盛壯,聖壽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