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人販子裡也有他!幾個人販子笑話他‘外甥外甥女都敢賣’謹防魯小惠她娘知道了一剪刀扎死你個狗東西‘,他還笑,’說我姐病得七死八活不能動,怎麼能知道?她要知道我送她兒子去跟洋人當跟班,女兒穿綾裹緞當姨太太,謝我還謝不及呢!‘這個畜牲,我聽著恨得牙癢癢,一掌劈了這狗日的!”
“清平世界居然有這樣的事!”顒琰蒼白的面孔一下子漲得通紅,一撐身子站起來,“前街住的都是滄州的衙役,帶我的名刺,叫他們主事的一體給我拿下!”王爾烈道:“這事容易,我出面去辦!”人精子道:“不成。裡頭還有一個師爺,我聽他說話口氣是滄州府衙的,來這裡指揮關防。一口一個‘我們府尊’,又說‘縣裡也要打點’,他們都是一氣的,前街衙役有一百多,店都住滿了,聲張起來反咬我們一口,現成虧就吃定了!”
王爾烈和顒琰不禁瀆面相覷。官府和人販子合夥販人,這太駭人聽聞了!一時屋裡靜下來,呼呼風聲中燈花“剝”地一爆,竟驚得顒琰一身起慄!許久,王爾烈才道:“我們只有四個人,十五爺身份貴重,白龍魚服,不能冒這險。叫玉小悟去欽差座艦,發諭叫滄州知府、滄縣縣令到船上參謁,會同來黃花鎮當面料理,十五爺看這麼著可行?”
“不行。”顒琰冷冷說道,“難保他們就是一夥子蟊賊。也許府縣令現在就在黃花鎮!我們一傳知,下頭串供了,反倒落個捕風捉影的名聲兒!這樣,現在不要動,暗地裡線上他們。他們賣人,總要上船到德州,途中攔截了一網打盡,嚴刑審明瞭連根拔掉,交刑部處置。”人精子道:“照常理該這樣的,我聽魯惠兒的舅說,‘行李快上船,後來夜風大天冷,要弄暖一點,凍病一個路上沒法張羅’——看樣子他們立馬要走!”顒琰驚訝他說道:“我們晚飯在魯家,惠兒兄妹還不像要動身的樣子呀!”
王爾烈道:“叫起王小悟,在魯家門口守著,有什麼動靜報過來冉說,”人精子道:“我方才已經到北院走了一遭,人都沒睡,十幾個姑娘都在北屋正堂有說有笑,她們還以為到德州山陝會館去打雜工掙錢。我叫王小悟到魯家守著,我守後半夜,看龜孫子們有什麼動作,他這會子已經在那裡了。”
正說著,便聽外頭風地裡腳步聲,王小悟一頭闖了進來。他裹一身老羊皮袍,猶自凍得紅頭蘿蔔似的,又吸溜鼻子又打噴嚏,一進門就說:“任爺真是老江湖,料事如神!魯惠兒那狗日的舅舅真的去了,敲門叫著‘天成、惠兒預備行李上船,我就趕回來了。我的爺,真沒見過這個,天理王法人情都沒有!這世道日孃的怎麼這麼黑,老北風也沒這門涼!”
“殺人可恕,情理難容!”顒琰一擊案咬著牙道。剎那間王爾烈覺得他的冷峻中帶著異樣的兇狠猙獰,未及說話,顒琰已在披斗篷,“走,瞧瞧去!”
外邊果然又黑又冷。似乎是零星毛毛雪,夾著砂粒隨風裹著,打在臉上鑽進脖子裡冰涼生痛,雖然都是重裘厚袍,心都像被冷氣浸透了,覺得紙一樣薄,出錢記客棧好遠,王爾烈和顒琰眼睛才適應了那黑暗,見大地泛著淡青的雪色,才知道雪已經下了有一陣時辰了,此時正是更深子夜,連前街的燈火都撒了,寂寥空曠的街衢只能隱約聽見者遠處“梆梆梆——託託託”的打更聲,隔著風時斷時續傳來。正走著,從巷子口黑地裡“呼”地竄出一個影子,一躍人來高,像是一條野狗的模樣,直撲向顒琰!顒琰一個乍驚,揚起右手護臉,叫道:“狗!狗!”趔趄一步幾乎摔倒在地。那畜牲正要再撲,走在前邊的人精子倏地回身,也沒有什麼花哨張致動作,無聲望空劈了一掌,那狗哼也沒哼就軟倒在地不動了。顒琰餘驚未息,連連問:“是狼是狗?是狼是狗?”
“是狼。”人精子道:“是條餓極了的狼。逮住什麼撕咬一口算一口,沒傷著主子罷?”“沒有。”顒琰顫抖著聲氣說道,“只是唬得我幾乎走了真魂——這畜牲忒膽大,我走在裡邊,它隔著王師傅來咬我!”王爾烈道:“狼這種東西專咬膽小的。我們家鄉秋糧上場,全家老小露天守場,大人睡外邊,孩子睡人圈兒裡。野狼總是跳進圈子裡頭傷人——今晚沒有人精子,我這罪就百身莫贖了!虧了你好手段——我這會兒腿都是軟的呢!”人精子笑道:“我也不防鎮子裡還鑽進了狼!主子一頓五斤肉喂著我,傷一根汗毛我也是擔不起的。”
說話間已到了魯家小店門口,果然見屋裡閃著燈光,影影綽綽似乎有三四個人在裡頭說話,人精子隔門望了望,回來小聲道:“除了小惠的舅,還有兩個人,像是人販子,正幫他們兄妹拾掇行李。主子,您說,拿不拿?”顒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