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責罰過重於心不安,見面兒也不好說話,得饒處且饒了吧!精明糊塗都是咱們兄弟……”說著又輕輕喘嗽。乾隆揮手命眾人退出外殿,湊近了皇后,一手半扶,一手端茶喂她喝,小聲道:“告訴你吧,他的王爵、東珠、差使都要撤掉——你別心裡犯嘀咕,也不要給他講情——他來給你請安,沒有精神你就不接見,接見只管拿出皇后身份訓斥他,撫慰他就是了。”
皇后看著丈夫的眼睛,目光閃了一下,說道:“文武官員荒唐,要拿王爺作法,皇上想的有道理。只是處分上,皇上還是要給他留存體面。”乾隆嘆息一聲,說道:“你太忠厚了……你想過沒有?弘晝在北京帶兵闖圓明園,半夜搶走魏佳氏,這是多大的事體!要得罪多少人?明的暗的裡的外的,多少人事擾攘!且是撲朔迷離夾著宮掖妒恨,對景兒時候發作起來,老五還能活不能?再者說,他這樣作法非禮背經,後世子孫學他,其間就難免有宮變篡奪的匪人。一個處分給他,也就‘荒唐可恨’四個字的罪,百事都替他化解了。替小人出出氣,省得恨他;給百官作榜樣,不要學他;示天下至公無私,還可鎮一鎮那批貪官墨吏醃髒殺才——別看弘晝到老佛爺跟前哭跪懇求。朕知道,他手帕子上頭有胡椒粉,一抹就是淚——他精著呢!”皇后沒聽完已經心裡洞明透亮,想到弘晝哭鼻子抹眼淚歷來說有就有,原來還有這個道道兒,不禁捂著嘴又笑又嗽。一邊起身,一邊叫“彩雲,我這會子精神好,盥洗了,該給菩薩上香了”!
“就這樣吧,”乾隆也站起身來,“我也想開了,就是忙死,也不能事事如意。陳世倌從海寧過來,老倌子見我性氣不好,說是一味辦事張而不馳,反而事倍功半,勸我疏散一下。想想他說的是,明天我要拉劉統勳一道休息一日。大清想再得一個劉統勳……難吶!”
站在正寢殿外丹墀下,深深呼吸兩口清冽的寒氣,乾隆心神頓時一爽。因見巴特爾雄赳赳挺身站在內院門口,笑道:“你跟了朕一天了,象個影子。這四匝警蹕關防佈置得鐵桶似的,別說人,一滴水也滲不進來,明天朕要出宮走走,你回去好好睡一覺,好再來當影子——去吧!”說著便向西偏宮走,邊走邊道:“王八恥,把你手裡的袍子賞巴特爾!”
“哎!是嘍!”王八恥見乾隆性氣已經平和,脆應一聲,顛顛跑著追出去。卜義卜禮卜智幾個太監眾星捧月般簇擁著乾隆來到西后寢宮。遠遠便見兩盞宮燈搖搖晃晃,乾隆便知是那拉氏她們迎出來了。走近了看時,陳氏、嫣紅、小英、李氏都在,就在宮門口外長跪迎接,乾隆笑道:“你們鬥牌啊,誰輸誰贏呢?——起來吧,地下冰涼的……”
幾個妃嬪都知道乾隆這些天諸事不順性火氣大,方才又傳旨命她們“熄燈”,原是心裡惴惴,見乾隆顏色霽和言語溫存喜樂,都是心裡一寬,頓時笑語連翩。陳氏道:“我和李氏一撥,嫣紅小英一撥,她們年輕手快,掉牌換牌眼錯不及就弄鬼兒……”李氏道:“手氣也不好,摳一張牌白板,再摳,不是西風就是北風——她們又吃又碰太得意了,我把月例都輸光了呢!”嫣紅不善言語只是笑。小英在宮裡幾年,已經歷練出來,嘰嘰咯咯笑著道:“誰弄鬼換牌來著?陳主兒偷麼雞,叫我當場按住手了呢!”
乾隆辦了一天事,接見大臣批奏摺,折騰得昏頭脹腦,見皇后是一片溫和莊重,聽著這群女子鶯啼燕語喃呢鬥口,真個心目為之一開,一頭聽一頭笑著進殿……踞南窗中間椅上坐了。那拉氏已親自捧過茶來,只嗽了嗽,命眾人“都坐”。一個一個看時,那拉氏小羔皮風毛坎肩,把把頭旗袍宮妝,穿得齊齊整整,快四十歲的人了,仍舊簡潔清朗,清麗裡透著端莊穩沉,陳氏李氏幾個卻都是偏鈕褂子百褶裙。陳氏嫵媚李氏撲訥,嫣紅小英卻都是蔥黃單褂水紅裙,穿得甚是單薄。乾隆看看二人胸部,卻對那拉氏笑道:“好久你都不鬥牌了,聽說除了《金剛經》、《女兒經》也在讀了。沒給菩薩上香呢麼?”
“上過了,這是一天三次的功課。”那拉氏穩穩重重含笑而語,“一次給老佛爺納福,一次給皇上添壽,一次給娘娘消災。這種事半點也不敢馬虎的。”她下意識地撫了一下左臂,又一笑,“娘娘鳳體欠安,她們幾個不敢在那裡多擾。我這些時也愛安靜,可又想著她們年輕,長夜枯寂的沒個解悶外,和和熙熙的也有個祥安喜樂趣兒不是?”
這番話說得恬恬款款,毫無矯飾做作,乾隆聽得心裡一動,這個那拉氏原有個吃醋妒忌的毛病,讀書養氣真個性子也變了……思量著,卻笑道:“女人,就講究個貞靜淑安尊重孝養。你主子娘娘身子骨兒不好,當得替她分勞。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