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船不禁往來!“
卜義剛要走,巴特爾叫住了他,轉臉對乾隆道:“主人,漁船進來要檢查的。軍艦不能撤的!”他說話硬梆梆的,半句套話也沒有,滿朝文武任誰不敢在乾隆跟前這樣說話,偏乾隆就不計較他,聽了居然一笑,說道:“你聽劉統勳的不肯聽朕的?——這河上一會一艘軍艦來回跑把景緻都弄壞了。太煞風景了,小舟漁火靜河遊悠不比這個強?”
“主人,”巴特爾毫不讓步,“軍艦不能撤的,漁船要檢查的。風景不好的,就殺風景!”
乾隆怔了一下才曉得這蒙古侍衛的意思,不禁仰天哈哈大笑:“好好!殺風景就殺風景!”擺手命卜義去傳旨,迴轉步子朝皇后正寢宮逶迄而來。走約半箭之地,覺得乍地一暗,看時,那拉氏宮中幾乎所有的燈都熄了。秦媚媚等一干宮人見他過來,也不言語也不通稟,衣裳悉悉悄然跪下行禮,乾隆也不理會,放慢了腳步進殿,彩雲幾個宮娥已知是他到了,輕手輕腳掛起東暖閣帷幕,蹲身退步而立。
皇后和嬪妃們住的寢宮都燒著地龍。這裡滿屋的藥香一進門便沖鼻而入,外間正殿裡點著兩支巨燭,都罩著米黃紗籠,柔和的光微帶紅色,照得滿殿溫馨潤澤。乾隆見皇后仰在明黃大迎枕上合眸安眠,便不肯驚動,摘掉臺冠寬了腰帶和外褂遞給彩雲,輕輕坐了床邊。秦媚媚便端過茶來,乾隆一手扶著床幫,想替她掖掖被角,又止住了,只呆呆的凝視。
這是一個多麼美麗的女子!四十歲的人了,臉上幾乎看不出有甚麼皺紋,一頭青絲散垂在枕旁,漢玉一樣清麗的臉上半點脂粉氣也沒有,微顰的黛眉中間稍稍蹙起,煙籠一般由濃至淡消失在鬢邊,嚶唇邊兩個淺淺的酒渦隨著她細微的呼吸若隱若現,似乎在微笑又似乎在輕聲說話。乾隆想吻一下她的額頭,又止住了,坐回了椅子,但皇后似乎受了驚一樣身上輕輕一顫,睜開了眼,說道:“皇上來了,你們也不叫我!”說著撐臂就要坐起。
“你就這麼躺著,我們說話,別起來——”乾隆忙用手按扶她肩頭,笑道,“不是早有旨意給他們,除了失火地震,只要你睡著了,不許驚動的!”皇后到底還是掙扎著坐起身來,說道:“皇上體恤我,我有甚麼不知道的,倒也不為規矩,睡了一個下午了,我也想坐坐……”幾個丫頭便忙趕過來給她穿換衣服。她雖不用胭脂鉛粉,卻極修邊幅的,對鏡照照,有一絲亂髮,小心用手指理順了,卻已無力象平日夫妻相見時那樣“貞淑端凝”地對坐,只歪在大迎枕上以手支頤,象是怕一閉眼乾隆就會消失似的凝視著他。乾隆打心裡嘆息一聲,問道:“你身上到底怎麼樣?我雖在前頭忙,心裡一直惦記著。午膳你也用得不多……風和日麗天氣,還要勉強掙著走動走動——葉天士的藥還用得麼?”
皇后富察氏微笑,仍是目不轉睛地望著丈夫,聲音低微,寂靜中卻顯得十分清晰:“今日上午還到後頭山上游散了幾步,那裡有座塔,燒了三柱香……下午外頭有風,沒有出去。葉先生是盡了十二分力給我調理,進藥時辰分寸都有制度。有一次進藥早了一刻,他把卜智和媚媚都訓斥得狗血淋頭。太監們都說他當醫生時象個王爺,氣勢霸道。不當醫生時候又象個奴才,逢人就磕頭。自個獨處時候又象個傻子,自言自語,自打嘴巴……”說著不禁微嗽著笑。
乾隆想著葉天士醫術通神入化,為人瘋傻痴呆的樣子,也笑,說道:“他是天醫星嘛!這也是你的造化。你這些天睡眠足,這就是好兆頭。慢慢調理,自然一日好一日的,只不能性急動怒。他幾次說過,你的病根在脾上……你悶了發急,不要忍著,這屋裡太監宮女只管打了出氣,氣平了再賞他們就是了——你們可都聽見了?”
“是……”所有的人一齊跪下答道。
皇后一笑:“他們伏侍我忠心耿耿,小心無差錯,平白打人——我也沒那麼大的氣性。葉天士說調理一年沒事,災星就過去了,我覺得象是還能挺過這一關……不說我的病了。皇上你也得當心身子,少動怒。天下這麼大,人民兆億,官員成千上萬,哪能事事都順心人人都順眼呢?方才嫣紅來請安,她從老佛爺那邊過來,聽說萬歲發怒,打得五爺丟魂失魄的……自家兄弟,皇上還該給他存些體面的……”~“老五忒荒唐的了!”乾隆掃了一眼殿中眾人,親自端一杯熱茶給皇后,“慢慢喝,仔細燙著了……哥子教訓兄弟,那還不是平常事?放心,我心裡有數。老五你看他撒漫,其是個人精兒。”皇后含笑點頭,說道:“國家大事該怎麼著還得按規矩來……皇家不同的是家國一體,家務也是國務,皇上再不得會料理不當的……我是他嫡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