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我們還是先來觀賞一下吧。”
眾人說笑道迄邐過橋。劉統勳小聲道:“皇上,前頭就不是禁區了,只有揚州府的衙役們換便衣關防。您說話……得略留點意兒……別讓人認出來。”乾隆點頭,笑道:“我曉得——不過今兒也為帶你出來遊散一下筋骨。你這麼小心翼翼捏著一把汗,反而不得,是麼?”他突然站住了腳,側耳靜聆,說道:“你們聽,有笙歌聲,象戲班子在排練拉場子!真奇了,庵廟裡還弄這個?”
幾個人都凝神靜聽,果然廟後有笙篁絲絃之聲。有男有女錯雜引吭,象煞是戲班子男女不齊在吊嗓子,咿呀吟唱,歌詞卻甚混雜,綽約細若遊絲,都聽不甚清晰。乾隆加快了步子,過了穆如亭,到庵前山門外空場上,才聽出那些歌樂之聲並不從廟裡出來,是在廟西隔房傳來。劉統勳壓根無心看甚麼景緻,只留意形勢,這才看清原貌:這小池塘原來竟和瘦西湖相連,是瘦西湖的岸邊一灣,過廟前空場又一灣,也沒有廟院門牆,廟院也是依地形由東南向西北愈來愈高,後邊桃林紅枝連綿。從這裡看左有“穆如”右有螺亭,溪水到門,可以欹身汲流漱齒,因人稀水深,水鳧白鳥繞塘嬉戲,甚是安謐祥靜。沿掃得一根草節兒也不見的卵石甬道間越山門進去,迎面一座大殿供著大悲佛,四圍紅欄,右楹柏桕竹樹間雜藥圃,左楹室牆外為茶室,裡通僧廚。三三兩兩的善男信女,有觀廟遊覽的,也有燒香許願的,三步一磕頭向佛還願的,佛門清淨之處但微聞木魚鍾磐之聲,幾乎沒有甚麼人說話,一派禪林肅穆。連劉統勳也放了心,漸入遊悠境界……隨乾隆進殿瞻仰了佛象,四大天尊、十八羅漢,進香佈施了。那和尚又老又聾,見金鑊一出手就是十兩銀子,“當——”地撞了聲磐甕,便捧過籤筒來。乾隆信手拈出一枝,取了籤標看時,上頭是一首詩:嗟爾父祖功德高,紫府龍樓勳名標;好防金火莫相容,再逢甲子運未消。
乾隆先是一笑,心中悚然一動,把那籤標遞給劉統勳等人傳看,自向佛前黃袱墊前端肅恭立,卻不下跪,只雙手合十垂眸唸誦了幾句,問秉燭小沙彌:“小師傅,能不能見見方丈?”
“阿彌陀佛!”小和尚傻乎乎稽首說道:“老和尚這幾日忙!前頭裴太尊靳大人壞事,家裡來許願,要能脫去大難,情願給佛爺裝金三千貫。如今真的災星退了,靳家又添了個少爺,叫師父去給寄名符兒。高國舅家裡聽說,前兒也來許願,夫人的金手鐲耳環都捐出來了,也得了好籤,高高興興去了……我們廟裡佛祖靈光善護念眾生,今兒這家請超度,明兒那家作道場,大人先生們不住地邀師傅去下棋會詩。師傅昨兒還說,太忙了,弄得俗務纏身……”這小沙彌大約平日難得有個說話機會,一問,就饒舌出一大串話來,“檀越只管多佈施,往福田裡種富貴自然得收富貴,管取您能高中了!憑您的相貌混個紅頂子是穩穩當當的!”
幾個人聽了都笑。乾隆倒覺得他伶俐,拍了一下他腦門子笑道:“老範再捐十兩!——告訴你師傅,既然忙得俗務不可開交苦惱,還是出家的好!嗯……那邊是甚麼地方?怎麼還有戲班子?”
“施主您真逗!”小沙彌摸著腦門子,半晌才悟過來,咧嘴一笑道:“我師傅忙得苦惱,叫他‘出家’!——這一帶都是桃花庵的廟產。您問的是謝施主家。他租的觀悟軒,是廟裡蒔弄花草的園子,錢塘城有名的縉紳,迎駕來揚州,看這裡好,就租住了下來。家戲班子天天排演熱鬧,也時時過來進香。謝擅越也是正知正信正覺正悟的大善知識,佛跟前不吝嗇的……”乾隆一直笑,說道:“好!佛前舍善財,就是善知識!”點頭出來,望望後殿沒有再往裡走,看了看緊閉的方丈精舍,上頭是“見悟堂”匾,左右聯上寫:花葯繞方丈清流湧坐隅乾隆又是一個微笑,信步走出廟來,卻不循原路返回,徑過石板橋向觀悟軒音樂響處走去,幾個人略一交換眼色,忙都跟了過去。
觀悟軒一帶果然是蒔花園圃,說是“軒”,其實沒有堂室遊廊。春和景明豔陽日融中一座連一座的花房都揭掉了草苫,內中隔矮牆一覽無餘,都是擺弄的盆景:短松、矮楊、杉、柏檀、柳,都栽得虯枝枝橫生百般奇巧,海桐、黃楊、虎刺之屬,俱用黃石、宣石、太湖,靈壁都用景德窯、宜興土、高資石,有的蓄水傾瀉危溜,有的養苔如鹼,下留水沼,養小魚游泳溝濡,千姿百態,優雅玲瓏不可勝數。因見牆下堆著的花盆中有開殘了的月季叢菊芍藥牡丹之類,乾隆才知道,行宮裡冬日擺的那些鮮花,原來都出自這類花房。正想向花工打問謝家身份來歷,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從西邊不緊不慢過來,向眾人深揖一躬,陪笑道:“各位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