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掂便知重大,但勒爾謹和王稟望是合穿一條褲子的朋友,現就是惹不起的土皇帝,這個夾縫兒難鑽!因放緩了口氣,說道:“你跟中堂,有沒有憑證?既在軍機處當差,就該懂法度,竄到鄉間小鎮狂賭濫淫,不怕王法麼?”阮清臣一聽便知,這個滑頭縣令要慢慢磨審和砷,他卻急著要查出那位“大人”下落,一繩子縛了示眾,他也壓根不信阿桂會親自來蘭州——這是在總督衙門幾個師爺和勒爾謹議定了的:不管誰來暗訪,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澆一盤子屎,拉到蘭州當街示眾,修本翻做彈劾欽差,一下子便把水攪渾,變成糾纏不清的筆墨官司,這著棋雖險,仔細推詳卻是極漂亮的殺手鐧。只是最忌遲疑,最怕慢,講究“猝不及防”四個字。昨晚因請示勒爾謹誤了時辰,派莫懷古去也沒有穩住了弘晝,此刻哪裡能再容高文晉再磨蹭?聽著和砷一一細述怎樣得病,怎樣吳氏調理照應,娓娓敘談如訴家常,他心裡一陣發急,在旁一拍桌子喝道:“誰信你胡說八道?沒有勘合沒有憑信,你就是平民,見了父母官,為甚麼不跪?”
“我的勘合憑信是這個方家祺給毀了的,我住店他是店主,難道不登記?你問他!”和砷冷笑一聲指了指方家騏,“我的勘合如果在手,恐怕你們得給我跪了!”
“憑甚麼?就憑你在軍機處提茶倒水當跟班?!”
“我是功臣子弟,身上襲著三等輕車都尉的世職——敢問你是甚麼爵位?”
堂上堂下頓時僵住。連吳氏站在院裡也聽得清爽,暗想,怪不的這少年舉止斯文穩重機靈,敢情是真有大來頭的!阮清臣也是大出意外,打脊背間泛出一股冷意。三等輕車都尉不是職務,但這身分別說是縣令,就是見了總督,也沒有下跪的道理。眈眈怒視著和砷,他心裡已經犯怯,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此刻只能咬牙橫心往下挺:“你的爵位仍舊是空口無憑!你在三唐荒淫婦女聚賭滋事我們握有實據——來,不動刑諒你不招,給我按倒了。打!”
“慢。”阮清臣問話,高文晉樂得旁觀風色,見他要動手,忙用手一按,笑道:“我聽著其中文章不小,問明白再處置最好——去人看莫懷古酒醒了沒有,叫他過來,傳吳張氏進來!”
一時便見人帶著吳氏進來。她有點怯這場面,看一眼挺身立著的和砷,雙手提提大褂前襟跪了便朝上磕頭:“民婦吳張氏叩見青天大老爺……”憐憐看那群衙役,更覺得張牙舞爪面目猙獰,躲進吳氏懷中直說:“媽——我怕……”
“你們退後些。”高文晉擺手吩咐衙役,聲氣中已全然沒有問案口吻,倒有點敘家常的口氣問道:“吳張氏,聽你口音是本地人了,今年多大歲數?”
“三十一歲”
“唔,討飯幾年了?”
“不到一年。”
“原來也是祖厲河發水淹了的莊戶人。有人告你和這個外地人勾搭通姦——說說看,你們在廟中和店中是怎麼回事。”
吳氏磕了頭,指著和砷道:“這位大爺是北京來的,是個志誠人,他今年才十七歲,比我孃家侄兒還小著一歲。他來廟裡是方家祺的人扔進來的,起初病得人事不省,廟裡原來住著的幾家討飯的都怕染了病,躲走了。我想他是落難的人,沒人照應只有個死,哪裡不是積德行善……”因口說手比前後情事一一備細說了,“就是昨晚賭錢,也是和大爺見他們幾個合夥兒暗算王大人,氣憤不過才入場的——小婦人說的句句都是實情,求大人明鏡高懸為民作主!”她沒經過公堂問案,行動作派連帶堂叩用語都有點象戲裡的會審案犯,和砷在旁聽得咧口兒笑。莫懷古早已進來。他原是裝醉躲在東耳房偷聽,這裡的事心裡一清二楚,此刻仍是站在一邊扮傻充楞發臆怔,忽然聽阮清臣說道:“哪有甚麼王大人?我在總督衙門管奏封摺子,刑部沒有姓王的大人,他在哪裡?和砷你說!”高文晉卻問莫懷古:“這女人說的可是實話?”莫懷古便忙點頭,說道:“似乎是實話。她是寡婦,犯奸是族裡處置,一族水衝了,其實沒人能奈何了她。她也用不著說假話。”至此,堂中已是問亂了,各說各的話,連臨時充用的衙役們也沒了規矩,交頭接耳竊竊私議。
“今天的案子就問到這裡。”高文晉心裡暗笑臉上一本正經,單手按桌站起身來,直要打呵欠的模樣嗚中嚕嗓子說道:“莫懷古,修庫房是大事,朝廷要派人來檢視的,你趕緊給我募集民工!”
“扎!——請太爺示,和砷幾個人怎麼辦?”
高文晉舔舔嘴唇,說道:“得先把身份弄明白,弄明白了案子就好結。叫他們住公所裡,不許滋擾不許管束不許呵斥,按驛站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