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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部分

賊”,不知不覺間竟又踅回到桃葉渡殘橋旁邊。望著秦淮河對岸與天上繁星銜連相接的燈光燭火,天上新月如鉤,不時被蕩過的歌船搖成一片碎銀,幾個人彷彿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沉默下來,只有馬二侉子毫不知情由,猶自大說大笑,“二叔捐納候補,寫的竹枝詞,說‘宦海深沉不自由,談何容易稻粱謀。漠落旅舍塵蒙面,匐匍衙參雨打頭。無縫可鑽孤客惱,有差難遍上司愁。官廳首領時相見,仰望真同萬戶侯!’——您以為吃您的老腳皮是說不得的事?多少人還洋洋自得——‘我吃過年老爺子的肉!’上回見個遊擊,說‘金制臺都賞過我一耳巴子!’那份驕人意態難描難畫著呢!”紀昀笑著還要說話,見乾隆和易瑛並肩站在岸堤上各自沉吟,便沒接話,馬二侉子便也不再言語。此地離喧囂鬧市已遠,槳聲水影彩燈紛呈中,隱隱聽妓女細若遊絲的歌聲傳來:桃葉復桃葉……渡江不用揖。但渡無所苦,我自迎接汝……

“真個六朝金粉,風韻絕俗萬載啊!……”乾隆慨嘆一聲說道,“錢塘潮,秦淮月,發人思古之幽情,令人留連難以忘懷……”

易瑛怔怔望著天光水影,星澄月輝間微風拂衣,渾不覺心在何處,身為何物,點頭低沉他說道:“隆先生說的是。這裡確實是領略不盡的古今情思。秦淮興南京興。洪承疇佔南京,頭一件先興復秦淮舊制;李制臺大加修葺,尹制臺又曲意拓展。一曲歌扇舞袖,纏頭金資十萬。這裡是有錢主兒的天堂。這河裡流的不是水,是香奩脂粉,是銀子,還有人的悲淚,離合悲愁……”

乾隆品味著她的話,久久才一笑,說道:“你沒有在這裡揮霍過麼?這是才子佳人風流聚會的地方兒,也是——你說的不錯——有錢人的天堂。不過,朝廷官員是不能到這裡來的,一是格於禁令,二者,要有錢,一年的養廉銀子不夠春宵一度的。”

……易玻沉默了一會,突然一笑。

“怎麼,我說的不對?”乾隆問道。

易瑛道:“不是不對。我是聽著,像是官府等因奉此的公文。”

“怎麼說?”

“比如說你是官,我有錢,我請你這裡揮霍,用得到你出那幾兩養廉銀子?”

“唔。”

“我有人命官司,債務帳面糾紛,要靠你剖斷。你的話就是王法。替你花點錢還不是天經地義?”

“我明白了。”

易瑛笑道:“你未必能領略。那只是個‘比方’。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道臺呢?撫、藩、臬司呢?制臺呢?——這是清官,贓官又是什麼光景?啊,隆先生,最富的還是官,不是商人,不是那些漆坊染坊機坊綢緞玉器藥材主兒。”乾隆道:“這話恐怕不確。清知府沒有十萬雪花銀,你說的是火耗歸公前頭的事。你已經知道我是貝勒。我的俸銀也沒有那許多。卞先生,有錢的還是你們。比如你,為迎駕一次捐資十萬。親王郡王比不上你。”

易瑛聽了只是笑。

“你笑什麼?我說的不是?”

“我笑你說的是雍正爺手裡的事。乾隆爺如今又一變局,”易瑛笑道:“小起縣太爺,大到督撫,錢糧、法司、民政一手遮天。把上頭去掉,他就是一方諸侯,一方的‘皇帝’,手裡這麼大的權,想弄錢還不容易?”

乾隆一下子想到了高恆。在暗中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說道:“我知道……打官司、賑災、興工……裡頭舞弊很多。”“你說的那是贓官,”易瑛沉靜他說道:“清官真的靠養廉銀度日的也沒見過。除了養活家口、照應親戚朋友,更要緊的是敷衍上司。上司惱了你,你這‘清官’也做不成!”乾隆一怔,說道:“清官怎麼弄錢,弄錢怎麼還能叫做‘清官’?這可真叫奇哉怪也!”

“正項錢糧火耗歸公,外項不歸公。本城本地建橋修路圍堤河防,徵銀子可以取火耗。就是正項捐賦。也有個成色的說頭。九成銀子說成七成,足紋說成七成五六——比火耗銀子還要來得多呢!”易瑛突然一笑,“你是貝勒王爺,下頭的事能知道多少?弄錢的手段多著呢!上頭逼下頭當贓官,贓官逼百姓死,或逼急了造反——就這麼回事兒。”

乾隆心頭忽然一陣憤懣:父親從當阿哥起,幾十年夙夜勤政,好不容易才理順了錢糧。不叫“變法”其實也是變法,原以為只是官員冒濫報災,理刑判案時收受贓銀,想不到官場為鬼為蜮、機械變詐,又弄出許多匪夷所思的花樣,照舊的刮地皮,照舊地從油鍋裡撈錢!他的臉色在暗中已變得蒼白陰沉,瞳仁在水色月影中閃動著幽暗的光,兩手十指交插緊緊握著……不知過了多久,他咬著牙輕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