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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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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地角天涯無往不神馳’,此地相逢就是有緣。”乾隆在旁笑道,“一道走走何妨?——老馬,這塊瓦我看看。”一邊說移步踅向西,眾人只好跟著,端木轉臉黑地裡看了一眼,昏暗間雜亂的人群中吳瞎子、巴特爾、黃天霸都混在裡頭,他什麼也沒說,不遠不近跟在後邊。

易瑛也回頭看,見黑白無常也跟著,綽約還見蓋英豪也在人堆裡,不禁一笑,卻聽乾隆說道:“漢瓦像這麼完好的,真沒見過——馬先生,我用一塊漢玉換你的如何?”

“爺說笑話了不是?”馬二侉子道:“連磚我也送爺了——這瓦是假的,漢瓦檔都是紅硃砂抹底兒,作假的不懂,上的黃漆,倒是這塊秦磚,用來作個硯什麼的,底下有字兒,上頭雕個蟾蜍蹦塘花樣兒,配上紫檀木底座兒,立刻身價百倍!”易瑛道:“馬先生有學問!用磚作硯只是個古意兒,使起來滲墨,其實中看不中用。”馬二侉子道:“你說的是漢墓磚。秦磚不滲墨。這其實是水漬泥浸了幾千年的澄泥硯料,比端硯還格外的有趣,研得下墨塊,而且能去掉墨中松油,寫出的字能入木三分,端硯就不成。”

乾隆一聽是假漢瓦,就遞給紀昀。笑道:“你這人很風趣。讀過書的吧?怎麼又做皇商?”馬二侉子笑道:“家父逼我讀《四書》,總背不過來,八股文寫起能把人憋死!倒喜愛讀點宋詞元曲之類,又似乎過目不忘。十八歲上童生考試還是忝居等外之末。爹把我按到院裡不知打了多少竹蔑子。有一回真打急了,我說‘三爺爺是進士,收受銀子罷了官,二叔叔鄉試舉人,選出來當縣令,攀結了個知府,知府貪賄,一查他老人家有份。當官要根子硬,朝裡有人好作官,咱們有麼?當官還要面子硬,咱們皇商人家是虛面子,當好官得賠銀子,是蝕本買賣,當貪官沒有根子面子,就是倒黴蛋官兒——士農工商,商在四民裡頭有什麼丟人?聽說有一本什麼書裡說’看破的,遁入商門;痴迷的,枉送了性命‘您逼我性命麼?”

“看破的,遁入空門,不是‘商門’。”易瑛抿口兒笑道:“馬先生真有趣。”紀昀說道,“這是讀雜書入了魔道。作官有賢有愚有大有小有忠有奸,可以一筆抹倒麼?聰明才智用到正地方,還是比當錢串子商人好。”

“年老先生這話我不敢駁回,父親也是這話。我們府縣訓導、教諭也都罵我‘不是東西’。”馬二侉子說道,“就以‘不是東西’為題,逼我作時文,我寫了個破題,兩個老頭子就氣得吹鬍子瞪眼,再不管我了。”乾隆因笑問:“你怎麼寫的?”馬二侉子舔舔嘴唇,說道: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此即‘南北’,不是東西也。冥頑不靈,朽木難雕,雖教諭亦不是東西,訓導亦不是東西!

乾隆紀昀略一品味,突然爆發一陣大笑。易瑛也笑彎了腰,說道:“好……好!訓導也不是東西,教諭也不是東西,大家都不是東西!”又嘆道:“真不知皇帝老子怎麼想的,偏用時文折騰讀書人。我們那裡有個老童生,考到鬍子白,終究連個秀才也沒撈上,惱了,寫了篇道情,說:”讀書人最不濟,爛時文爛如泥。國家本為求才計,誰知道變作了欺人計。三句承題,兩句破題,擺尾搖頭,便是聖門高弟。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漢祖唐宋是哪一朝皇帝?案頭放高頭講章,店裡買新科利器。讀得來肩高背低,口角唏噓。甘蔗渣兒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負光陰,一世裡白白昏迷。就教他騙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氣!‘——雖說自嘲自解,畢竟說的也是實情。“紀昀想想自己當年苦苦鑽研講章墨卷,揣摩考題和試官意向,如今一點也用不上,不禁也笑,說道,”老先生這’道情‘,也真’道‘出其中真’情‘。時文不好用,康熙爺廢過的,仍舊恢復了。沒有別的好法子能替代它呀!“

幾個人說說笑笑,清秋月夜中金風爽人。乾隆已混忘了眼前這個易瑛是個屢次扯旗放炮公然造反的“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