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卻不甚闊朗,往往返返幾折幾道門才到正院。丁娥兒請阿桂棠兒雲姑娘坐了客廳,僕廝丫頭忙著送茶送巾櫛。棠兒尚自心有餘悸,見雲姑娘臉上也是紅白不定,因笑謂丁娥兒:“瞧你倒像能撐得住似的,手不顫腳不軟端茶遞水。我心裡這會子還撲通撲通直跳呢!”丁娥兒抿口兒笑道:“我已經鬧過一齣子了,我們那口子在德州也這樣,那回我是人質。雲妹子我們投緣,缺了這一項就補上。我心裡細想,不但不怕,還歡喜呢!”
“遇上這種事還歡喜?”阿桂蹩眉笑道,“她一刀子下去,我怎麼跟兆惠交待?”一眼見勞環冰探頭兒,又道:“你不必過來,先過去審她。只許問不許打。去吧!”丁娥兒道:“當然歡喜。這是替我們前頭男人消災,本該他在前頭受的,我們在北京替他受了;又有貴人相助,這不是歡喜事情?明兒我還拉上雲妹子到大覺寺上香謝佛爺保佑呢!”
兩個女人想想,都覺得有理,竟一齊說道:“是!”棠兒道:“該他們受的,我們替了,真是好事兒。我也去。今兒我見著了,也算我們老爺在金川見著了。”阿桂聽她們議的奇談怪論,卻都一臉莊重認真,心裡暗笑,一口茶几乎嗆出來。聽她們十分虔誠地議論個沒完,忍不住偷偷看懷錶。
“你是忙人,有話說你先說吧。”棠兒笑道:“我跟你說的是大事,卻不是急事,好歹抽一點空我府裡去,跟你細說。”
阿桂道:“嫂夫人也忒伶俐的,哪裡就忙得那樣兒了呢?”話是這樣說,還是複述了紀昀的信,說了要給雲丁二人誥命的話,“……不過要等出兵放馬回來,這其實是天子主婚,我也只在戲上見過,本朝還沒有先例呢!你們再寫信,交兵部直郵四川,他們已經離開南京了。”又笑著對棠兒背誦了丁娥兒的信,笑得棠兒手絹子捂著口咳嗽,指著娥兒說不出話。
丁娥兒卻詫異,說:“這信寫得不好麼?怎麼夫人就笑得這樣?”阿桂笑道:“誰說不好?好著呢!萬歲爺就是看了信才有旨意的……是誰的手筆?”
“是我,我識幾個字……”雲姑娘紅著臉,忸怩地說道:“是她逼著,非叫我按她的原話寫嘛……‘狗蛋他娘致狗蛋他爹’,寫著就覺得似乎不對,可又沒什麼不對,就照錄下來了。”棠兒笑問道:“你們狗蛋兒怎麼沒見?這名字得改改了。他如今跟傅恆一路打仗,按他的位分,打完仗建衙開府,正經八百的提督軍門呢!”
說起狗蛋,丁娥兒便皺眉,說道:“皮得很,在學堂不好好聽講書,狼一群狗一夥地領著人下河打水仗,每日回來鼻青眼腫的。背不上書,恨得我打了一回又一回!”阿桂笑道:“是少爺了,該打打了!”說得眾人格格兒笑成一片。
“我來沒要緊事,就是看看你們有什麼需用的。”阿桂笑了一陣,說道:“我忙,別不好意思,到我府跟我家夫人說就成,或者去六爺府也一樣。”丁蛾兒和雲姑娘都沒口價稱謝,“雞鴨魚肉不斷頓兒,綾羅綢緞穿不完,還要什麼?人不知足天必罰,中堂爺,六爺府裡已經很照應了……”
阿桂點點頭道:“那就好。我瞧著使喚人太少了,你們這宅子都照應不來,叫內務府從洗衣局辛者庫撥過來二十名宮女,你們一家十個,月例還從內務府出。我再選兩個老成點的過來侍候看個門傳個話的,也就將就夠用的了。”棠兒道:“說的是,要有門上奴才守著,也不得出方才那種事,我回去也給你派幾個使喚人,知道你們一時使不起,月例也還從我那頭開。海軍門兆軍門回來,你們就有錢了。”阿桂便叫傳喚朵雲過來。雲兒和娥兒便要回避,阿桂道:“這又不是公堂問案,迴避什麼?”便都坐了聽。
一時勞環冰帶著朵雲一前一後進來。勞環冰一臉尷尬,訕訕站到一邊,朵雲卻是英氣勃勃,略帶野性的眉毛豎著,昂身立在屋子當中,盯著房角不言語。
“你帶刀白晝入民宅,劫持婦女,知道犯的什麼罪麼?”阿桂問道:“這是帝輦京華,堂堂天子腳下,容你這裡撒野?”
朵雲輕蔑地一笑,說道:“我們那裡老人家就這個樣兒——我要為了殺她們,兩個拿那個……什麼針的,兩刀就結果了她們。用得著拖她出來?我帶她出來,是想讓北京城的人都來看,都來聽我說話。我從金川帶著五百兩黃金跑了多少衙門,請大人引見乾隆皇上。門包錢塞了,收了,沒一個人出來見我!這些豬玀拿了人的東西好像理所當然似的……”她的聲氣裡帶了哽咽,隨即提高了嗓門問道:“你是阿桂?你開個數目,要多少錢才能帶我見皇上?”
阿桂不禁心下駭然:莎羅奔的夫人在內地投了許多衙門,居然沒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