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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部分

,對著幽幽跳動蠟燭徐徐說道:“今兒雖非會議,其實是在議政了。到南京以來,見了不少地方官,也見了易瑛,和市井小民三教九流也有觸及,朕覺得和在北京聽見和想到的大有不同。在北京看摺子見大臣,一步宮門難出,許多真話聽不到,真情實景看不見,出來一走,朕有時欣慰,有時觸目驚心!朕是已經讀完了二十四史,還看了《資治通鑑》,細思起來自古亡國之途,一是急徵暴斂,百姓不堪其苦,於是揭竿而起,秦修長城,隋掘運河,一下子江山糜爛了;二是吏治敗壞,政由賄出,潰爛頹敗日復一日,好比一個人身染重痾,體氣弱了百哀齊至,甚麼風寒磕碰都禁受不起,兩漢之亡是如此。唐宋元明也是如此。或災荒,或外族侵犯,都抵擋不住。崇禎皇帝說過‘君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看似諉過之言,其實他這皇帝當得不安逸,一到敗壞不可收拾,就是堯舜重生也挽救不得,李自成的檄文裡都說過‘君非甚暗’的話嘛!上下都清廉,國家才能真的義安無虞。先帝爺手裡,軍機處宰輔大臣都是聖祖留下的傑出之士,除了廉潔自好,而且公忠能俱全。下面縣守郡令到督撫,但有貪墨的沒個輕縱的。真正雷靂風行起來,殺的人反而少。”乾隆彷彿在舒發自己心中積鬱已久的愁緒,臉上似悲似喜,徐徐而言,“如今天下太富了,庫裡的銀子也太多了,賺銀子的門路也太多了!從縣、府道、省,一層一層底下先爛起來,是一群一夥的貪婪,借辦差之便,上下里外其手掏弄國庫,雖然不加捐賦,暗地裡官商勾結弄銀子,官員從中折扣取銀,或者官員自己偷偷經商,更有借刑獄官司發財的,盼著境裡出田土糾紛,盼著兄弟分家鬩牆告狀,盼著有人命官司——山陽縣、內黃縣、欒川縣、鎮平縣……”他一口氣羅列了十幾個縣名,“官司報上來,原告被告都拘押起來,一村的人都傳去當幹證,卻不審不判,一拘就是幾個月,人們急得熱鍋螞蟻似的要回家務農趕農時,就得給他們塞銀子,塞飽了再判。判了府裡再駁,調到府裡故伎重演一遍,務必將富的榨窮、窮的榨乾,半點油也擠不出來才撂開手!至於借河工,借皇差鑽刺發財的,認真要查辦,恐怕要抓得乾乾淨淨一人不留才成。朕夜半批閱這些摺子,常常氣得繞室徘徊憤懣難眠,恨不得硃批一筆全部勾紅了他們!可是……不成啊!辦事的也還是他們啊……”他象是被甚麼嗆了一下,突然一陣咳嗽,嗽得漲紅了臉,王八恥忙過來替他輕輕捶背。

剎那間,幾個人忽然覺得乾隆也帶了老態。

“所以朕命範時捷去戶部,並不單為你賬目熟稔,是要理一理財,和劉統勳常通通氣兒,偷雞摸狗小貪小取的且放一放,大案,要員犯貪罪的,就是紀昀說的,典型示範!”乾隆喝了一口茶,喘過氣來,一把推開王八恥,說道:“今晚索性多坐一會子,你們接著談!”

八 表烈臣賢祠賦新聯 奉慈駕儀徵觀奇花

開著“懷(槐)抱迎春”的三株老樹,在距儀徵城北偏東的五十里鋪。原是個不足一千戶的小鎮,離著儀徵只有四十里之遙。乾隆昨夜聽劉統勳諫勸,甚麼大駕、法駕、鑾駕的朝庭禮儀車駕轎輿一概不要,只太后獨乘一抬風亭鑾車,由鈕祜祿氏帶兩個嬪妃同車侍候,皇后坐一輛丹鳳朝陽絡車,八匹健騾拉著隨後而行,幾個答應常在又低一等,都是四人抬明黃氈包納象眼暖轎。皇帝以下,除了劉統勳紀昀兩位軍機大臣,五十歲以上的督撫大員騎馬相從,其雜隨駕官員無論品級都竟只能安步當車。傳下的聖旨改成口諭,變得異常簡捷——“朕以孝慰慈躬,暫息萬幾叢政,各文武官員凡有軍政民政要務不克隨侍者,朕不之罪。切以公務為要,不得為朕巡行幸臨有所荒疏。欽此!”

話雖如此,然自古官場,升官黜降榮辱興衰,大官靠的“聖眷”,小官靠的“憲眷”、“上眷”,一層層連帶下來,誰肯落後?就不為親睹聖顏邀取天家雨露,不為藉機親近上司官員,來的都是北京六部各省覲朝的要員,同鄉、同年、外地在故鄉作官的不知多少,拉皮條套近乎攀友情,再難逢這樣的機會場面了,因此,除了幾個傷風感冒燒得起不來的倒黴蛋,竟無人有甚麼黃子“軍政要務”的,大家一體踴躍隨行——不知是哪個伶俐的,想著可以騎驢代步。眾人爭起效法,一時之間儀徵毛驢價暴漲,卻也幾乎人人都有了一頭。因此這一隊賞花車駕看去別緻——前面龍車鳳輦,侍衛太監風雲景從,乾隆黃韁紫騮隨輿而行,十幾名大員也都健騾高馬,氣宇軒昂呼擁而進,後邊幾百官員也都一個個翎頂輝煌一臉肅穆,卻都是騎著小不丁點兒的黑灰毛驢亦步亦趨。遠遠看去蜿蜒逶迄,倒也象一條“龍”;近觀這群驢,草驢鳴叫驢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