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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部分

淌過,有幾個能把持得象顏淵、曾參,又有幾個男人象柳下惠,坐懷不亂呢?來,喝酒——管它呢!豈不聞‘滄浪之水清,可以濯吾頭;滄浪之水濁,可以濯吾足’?來……”

轎子晃了一下,前頭的騾子似乎遇到甚麼坎兒,猛地站住,後頭的騾子不知道,努勁一拱,杯子裡的酒都濺了出來,馬二侉子一愣,挑起氈簾伸頭出去笑罵道:“日你們奶奶的!騾子怎麼趕的?”竇光鼐側轉身擦去玻璃上的水漬看時,兩三個騾夫已經到了轎前,正在搬弄甚麼東西。馬二侉子的長隨早已過來回話,抹著一頭一臉的雪水,說道:“回爺的話,這裡凍倒了一個,雪已經蓋住了。幸虧是騾轎,要是車轎,齊腰兒就截過去了……這人也真是的,別人都是爬道邊兒臥著,他就這麼直撅撅橫到當路車轍裡……”馬二侉子沒等他說完,搴簾便跳下了轎。竇光候也就隨著下來。

在轎中隔玻璃瞧著,外間飛花如絨似絮颯然而落,出來便知裡外寒溫世界迥異。二人暖轎酌酒,熱身子下轎,一陣寒風撲面而來,轎頂的雪團裹進脖項中,都是一個周身哆嗦的噤兒。馬二侉子眯著眼,看看遠山近廓,湖河港汊俱都是白得刺眼的冰雪世界,街衢村莊蒙在雪幕中,綽綽約約朦朦朧朧景物都不甚清晰,不由的說了聲“好冷天兒——”,因見竇光鼐已俯身察看那凍殍,淌雪過來,一頭問道:“這怎麼料理?——您甭瞧了,這我見得多了,至少過去六個時辰了——可憐見的,才二十歲出頭呢!”

“這附近不知有沒有廟?”竇光鼐無望地鬆開屍體的胳膊,吁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把他寄厝到廟裡,再知會魚太尊,由他安置就是了。”“如今揚州大廟都裝修一新,要預備著御駕臨幸。”馬二侉子道,“那些和尚們未必有這份慈悲心,收這些死屍有礙觀瞻……只可是土地山神廟、馬王廟十王廟之類的雜廟野觀,才可寄託這些凍餓殍屍的。”傍邊一個騾夫笑道:“大人們好心腸的。象我們鄉里,這種天氣出門跑生意,一天遇上三五個不稀奇!——這裡驛道上了北坡,有座廢了的五通祠,有的是空房子。爺們這裡稍候一會子,小的們撮弄著抬他進去,出來咱們接著送爺門遊玩。”

馬二侉子唾了一口,笑嘆道:“踏雪尋勝來著,誰知碰上雪裡埋屍——敗了興了。”竇光鼐笑道:“你這是富貴轎,坐這轎衝雪賞景,很有點焚琴煮鶴的味道——這五通祠雖是淫祠,地方兒選得不俗,左倚蜀崗餘脈,右臨瘦西湖岸,豔陽春日來遊,怕不也是醉人去處?——”他突然眼一亮,指著五通祠西邊頹牆說道:“你看那一帶梅!”說著一提袍角,踩著道旁鬆軟的雪便登上去。馬二侉子隨後跟了過來。幾個騾夫將死屍搭在毛驢背上,架頭扶腳的,卻是循著道兒向西,又向北踅,趔趄踉蹌逶迄徑往五通祠。

這是很大的一個院落,正殿和山門遭過火焚,已經幾乎被夷為平地,七楹殿基下,齊整排列十二個栳栳大的雪堆,圓圓的,象發酵了的雪饅頭,殘存的東壁被煙火燻得黛黑,金翠交錯的壁畫依稀彷佛。由正殿入廟,廟後的影壁也已傾圯,空落落的大院鴉沒雀靜,兩排廂房倒幾乎完整無損,東廂北頭幾間房似乎還住得有人。連窗紙都糊得嚴嚴實實。空曠寂寥中微微聞得人語之聲。西廂南頭五六間房卻是燒殘了的,殘檁斷簷紛雜錯落,都落了許厚的雪蓋。嫋嫋風中滿院流雪迴盪,給人一種空寂落寞的棄世之情,只有院心那個碩大無朋的焚香石槽,槽北矗著人來高黑黝黝的破爛鐵鼎,彷彿在向人訴說著這裡當年的繁華。

馬二侉子的眼神卻是不好,似乎是今日我們所謂的色盲了,進了廟,還是看不清西垣下一叢叢的茂梅,一邊跟著竇光鼐走,嗅著清芬寒冽的梅香,一邊問:“哪裡有梅?梅在哪裡——我怎麼就瞧不見呢?”

“這不是的麼?”竇光鼐見他瞎張望,不禁好笑,俯身折了一枝遞過來,說道:“你和我一個表兄一樣,辨不出顏色妍豔。大家分蘋果吃,他專撿又青又酸的取……”馬二侉子這才留心自己腳下,短垣順牆向北,莽叢叢灰濛濛一片齊項來高都是梅樹,接過花枝在鼻子旁貪婪地嗅著,做怪臉兒笑道:“我還不至於全然不辨顏色。梅花是白的,雪也是白的,就看混了——”話沒說完,竇光鼐已笑得跌腳,劈手奪過梅枝說道:“這是‘白’梅麼?西子無鹽①都要你攪得一塌糊塗了!”他用手輕輕撫著,那梅枝權分兩條,似蟠螭又如僵蚓,綿延直伸出三尺餘,胭脂似的花朵上,沒有綻開的蓓蕾上,都掛著蠟霜,風雪裡瓣芯挺錚寒香襲人,看去倍覺精神。

①無鹽:春秋著名醜女。

馬二侉子見他忽然沉吟,笑道:“蘭卿風雅士,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