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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部分

“不要往下說了!”乾隆輕拍一下椅子扶手,止住阿桂謝罪的話頭,他的額頭已是佈滿了烏雲,仍強抑著激憤,聲音變得沉緩滯重。挾著無可抗拒的威壓,嘴角吊著一絲冷笑說道,“人已經餓死,百姓已經背井離鄉,輕飄飄說幾句謝罪的套話,人民就能安居樂業了?”

四個大臣誰也坐不住了,身子一傾就杌子前齊齊跪了下來。

“水淹六個縣,一百萬饑民一百萬石糧。朕算清楚了的。若有一半發到窮人手裡,人均五十斤,日均八兩,可以勉強過冬。明春再賑一次,不至於逃荒出去,夏糧也就接上了。”乾隆的聲調不高,一如平日接見外省官員那樣不疾不徐,但從他嗓音中金屬般的顫音中可以明顯聽到那種雷霆即將發作的震怒。倏然間彷彿一個疾雷,他提高了聲音:“朕哪裡想得到,部和部、省和部、省和省之間,置百萬嗷嗷待哺之生民於不顧,至今仍在扯皮?!傳旨——戶部尚書德柱、兵部尚書潘思源著即撤差,就本署降為侍郎。罰俸兩年!安徽布政使竇光鼐著革去頂戴,降三級留用,賑災之後再行議處!”

四個大臣早已唬得面色焦黃,伏在地下連連頓首。劉墉心裡明白,紀昀在修《四庫全書》兼管著禮部刑部部務,賑災的事與他干係不大,但既在軍機處,就不能臨事卸責;李侍堯還是覲見外省臣子,也不便說話;阿桂除軍機掌總,要全力排程西北西南兩路用兵,加之尹繼善傅恆沉痾在身,已經忙得恨不能長出三頭六臂,部務偶有失疏是絕然難免的事。這種情勢只有自己還能說話,因叩頭道:“皇上體恤民瘼赫然震怒,臣子耽玩失職有當誅之罪。但據臣所知,竇光鼐操守甚好,頗知治民之術,拒收賑糧必有其緣由。西南軍事雖然暫彌,西北和卓部之亂,大軍雲集壓境,德柱潘思源兩部事繁任巨,不宜更易生手。求皇上委一大臣前往蕪湖、江西、清河等處,專辦賑濟,兼查河訪漕運。明歲凌汛之前杜絕黃河大堤決潰隱患,然後督責浚疏運河,確保漕運暢通。不然,明歲凍河解封、五月菜花汛洪水衝下,恐更有不堪言聞之事……”

“皇上……”阿桂此時也清醒過來,膝行一步位道,“方才在軍機處奴才就是正在與紀昀商計此事,山東巡撫國泰為彌補藩庫虧空,借賑災旨意,收購民間庫存黴糧,每石僅合六錢銀兩,所餘二兩四錢一石計三十萬石,應乾沒七十餘萬兩,尚待核查再報。軍機處慢旨玩職,罪在不赦,皆是阿桂無德無能所致,已與紀昀合折請罪,求皇上重加處分,以為臣下儆戒而示皇上至公至明之德……”紀昀也連連叩頭,“淮北水患過後賑恤不力,臣早有所聞。因國泰貪瀆不法,聖上已有旨著員撤查,愚以為有些道路傳言不足為信,因此未即時奏聞。方才在軍機處見到竇某呈來山東賑糧糧樣,方知災情之重、人民之苦遠出臣之逆料。臣與阿桂同在軍機,罪愈斷不可恕……”乾隆便目視阿桂。阿桂戰戰兢兢從懷中取出一隻荷包大小的灰布口袋,雙手呈給乾隆。

乾隆接過來看,布袋口的線是拆封了的,約合裝有三兩重的糧樣,倒出少許在於心裡端詳時,倒也還有小米雜在其中,有沙子有草節,還有說不清楚、有點像燒過的香灰似的物事,有的米手指一捻便成了粉未。散在掌中看,還能算是“米”的約可只佔不足一半,嗅一嗅也不知是什麼味道,總之是沒有米味。乾隆原是深知竇光鼐的,當年南巡,在儀徵槐林苦諫巡冶,犯言冒撞直批龍麟,風骨直聲震撼朝野,乾隆雖賞識他膽量豪氣,卻也覺得他太過憨直。救濟災民,能填腹餬口就好,還計較什麼糧食成色——以為他犯了書生呆氣。此時看,這“米”真的是連豬都不堪食用,難怪竇光鼐斷然拒收!轉思國泰,已經人方藉藉說他婪索屬官財物,此時尚敢如此胡作非為,真也令人匪夷所思!他冷冷地將糧袋丟了炕桌上,接過王八恥遞來的毛巾揩著手,思索著說道:“軍機處人手少,你們辦事人有你們的難處,次次記檔,不再另加處分了。但——民命即是天命,幾十萬絕糧農民就聚在幾個縣,離著抱犢崮、孟良崮、還有微山湖那麼近,萬一其中有陳勝、吳廣之流振臂一呼,這遍地乾柴燃起來,撲滅何其難也——這類事豈敢有絲毫的怠忽?!嗯?”

“奴才們有罪……”

“起來吧。”乾隆深深嘆了一口氣,叫過王八恥,“你去尹繼善府傳旨,朕已知繼壽鶴駕西去,聞驚不勝哀慟。即著皇八子顒璇持陀羅經被前往致祭,並賜白銀五千兩治喪。所有喪儀事務,由禮部擬注後施行。”王八恥複述一遍卻身退出去,乾隆又道:“方才說軍機處人少,要增添人進來。一個是大學上于敏中,一向兼著上書房大臣,毓慶宮皇阿哥總師傅,著補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