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繞開一棵青竹,從籬笆外進來,站在茵竹身後,對火鳳頷首笑道,“醒了就好。”
火鳳點點頭,躺太久,嘴唇有些乾裂,說句話嗓子疼,“長琴呢?怎麼不見他?”
“他……”
孟章話還沒出口,茵竹道,“他受傷了,被關在籠子裡,每天十三道雷刑,可慘了。”
孟章看她一眼,微不可聞的嘆氣,這個傻姑娘……
果然,火鳳臉色唰一下子變了,“受傷?籠子?雷刑?”她踉蹌奔出門拽住茵竹的衣領,急促喘息,嘶啞道,“你說清楚啊!”
一隻修長如玉的手卻伸過來,帶著溫和的力量撥開火鳳枯瘦的五指,緩聲道,“她說不清楚,我來說。”
……
孟章道完前因後果。她才知道自己昏睡的這三個月發生了什麼。
那日,九層地獄業火傷了火鳳和陰陽穀三千鬼兵,與此同時,蝻迦血湖內無數厲鬼嗅到血腥和殺戮的味道,動盪狂躁。
那隱遁的黑衣厲鬼趁機引得湖內鬼魂傾巢而出,捲起滔天巨浪,欲血洗陰陽穀,逃出鬼門。
太子長琴匆忙奔赴回去,就是為阻止慘劇釀成。白無常半殘之軀,拼著最後一口氣與他合力抗擊來勢洶洶的狂潮。黑天暗地戰了百個回合,白無常神竭力疲,險些魂飛魄散。長琴重傷,困在厲鬼那調子喑啞破碎的幻音謎障裡。
火鳳沉默聽著,喉嚨卡著一口血,生生被她嚥下去。
孟章道,“他用一根魂絲為你補齊仙元,那體內僅剩的一根,也耗盡了……”
火鳳突然抱頭蹲下,無力的嘶吼,“別說了,別說了!”
孟章噤聲,火鳳似乎很冷,身子本就瘦,此刻兩隻肩膀抖得像是篩糠一般。
他安慰道,“長琴撐到最後一口氣,好在鬼王凕幽及時趕到,救了他……”
火鳳倏的抬起頭,嘴唇一動,一顆淚珠就滑到腮邊。
她緊緊的盯著孟章,怕聽漏聽錯一個字,孟章嘆了口氣,伸手將她拉起來,“只是他雖然僥倖撿回一條命,如今在懲仙台受了三月雷刑,一千一百七十八鞭,怕也挨不了太久……”
還沒說完,“撲通”一聲,火鳳直直跪下,懇求道,“孟章神尊,求求你救他,整個天界,只有你和他關係好,也只有你能夠救他!”
火鳳平日裡嬌蠻任性,胡作非為,關鍵時刻心裡卻十分清醒。她知道,天界那麼多神仙,論關係,火神殿雖然有長琴生父祝融在,但祝融眼裡只有權勢,就算兒子受難,他也不可能冒著葬送前途的危險去得罪天帝,長琴喜歡清淨,相交的仙友本就沒幾位,而為數不多的幾位裡邊只孟章神尊待人赤誠。論本事,孟章是水神共工的嫡傳弟子,身份尊貴,仙力強大,有他出手,長琴才有望得救。
直到孟章輕輕點頭,火鳳懸著的心才稍感安定。
這時,茵竹忽然悄悄朝火鳳眨了下眼睛,脆生生道,“其實不用你說,師尊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火鳳抬眼看向她,淚痕猶在,茵竹以為她不信,又挺著胸脯補了一句,“師尊心懷蒼生,是這世上最慈悲的人,師尊本事也很大,是這世上最厲害的人。有他在,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救出長琴上仙的。”
茵竹這一鬧,火鳳心裡的陰霾悄悄的散了,她安靜下來。孟章也沒說話,嘴角微微掀開,看著自己的傻徒弟,用力忍住想敲她腦袋的手。
茵竹沒發現師尊那盯著自己頭頂那微妙的目光,接著脆生生開口,“咦,師尊,那後來呢,後來發生什麼了?”
她指的是陰陽穀那一戰,不怪她不知道後來。這三個月,她一步也沒離開過“看得開小築”,她一點都不知道外面發生的事,只有孟章時常透過仙術“觀望”外界的情況。
孟章道,“後來,黑衣厲鬼不敵鬼王,受重傷,本該受伏,最後卻……逃逸人間。”
“為何?”開口的是火鳳,“鬼王為什麼放過他?”
這個茵竹知道,她從師尊那裡聽過,於是搶先開口,“不是放過,是黑衣鬼太奸詐,僥倖從鬼王手裡逃脫了,因為那時候鬼王才閉關就被黑無常拉出來打架,身體虛弱,下手失了準頭,就被那黑衣鬼使了個幻音謎障困住。等他出來時,黑衣鬼早跑沒影兒了。”
一席話聽罷,火鳳頹然坐在地上,捂住臉悶悶的懊惱、震驚:不過躲在長琴袖子底下睡一覺,醒來怎的天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