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六月以來,天空彷彿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雨水連綿不斷地下了半個多月,彷彿天地間掛起了一幅無邊的水簾。
烏雲壓城,水簾漫卷,南陽郡郡守昭鼠站在鄢陵城城頭,他臉色蒼白,眼睛紅腫,斗篷下的衣袍早已經溼透,他卻渾然不覺。
城下是翻卷著向南奔湧的洪流。
連續多日的雨水讓漢水在連續不斷的降雨沖刷下,水位急劇上漲,遠超平時。遠遠可見浩渺的水面上,波濤翻滾,渾濁的河水彷彿攜帶著天地間的怒氣,狂野地衝擊著兩岸。原本寬闊的河面此刻幾乎漫延到了岸邊的田地和村落。河水奔騰咆哮,帶著泥土和植被的氣息,席捲過一切阻擋其前行的障礙。
漢水流經之地的許多地方也出現了決堤的情況,原本堅實的堤壩在洪水的猛烈衝擊下顯得如此脆弱,瞬間崩塌,滔滔洪水如猛獸出柙,湧入周圍的鄉村和城邑。農田被淹沒,房屋被沖毀,人們的生活在一瞬間被徹底顛覆。
鄢陵以南不遠便是京畿地區,幸運的是漢水流經鄢陵後向東南折向,匯入了雲夢澤。且京畿地區在漢水西岸是一片丘陵,是以漢水雖發洪水,對郢都卻沒有太大的影響。
但是郢都也不是一點事情也沒有,這場大雨同樣波及了郢都,城外也是一片泥濘,許多地方水位也沒過腰部,許多房屋因被雨水長時間浸泡而倒塌。城內的郢水已經與地面齊平,街道也都是積水,垃圾遍地。
作為受災最為嚴重的南陽郡,昭鼠這段時間基本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他將郡守府的大小官吏全數派了出去,在漢水兩岸巡視,通知郡內各縣尹安排官吏緊急疏散並安置災民。
昭鼠將水災的具體情況統計出來後,派人報給令尹昭陽,昭陽不敢隱瞞,當即向熊槐稟報。
這些日子以來,熊槐一直憂心忡忡,他就怕發生洪水。洪水之後必有瘟疫,在這個時代,洪水加瘟疫的殺傷力實在是太強了。
天不遂人願,他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發生了。
聽著昭陽的稟報,熊槐面色越來越凝重。鄧、邔、鄢陵三城都在漢水沿岸,且地勢平緩,一旦洪水爆發,完全無法抵擋,是以受災最重。據昭鼠的統計,目前已經發現數百具浮屍,男女老少都有,身體被水泡得已經看不清本來面貌,使人不忍直視。兩岸的稻田全部被淹,房屋倒塌數百戶,牲畜損失不計其數。
南陽郡是楚國的核心地帶,不容有失。
熊槐當即著昭陽放下手頭所有事情,親自趕赴鄢陵城,指揮防洪救災安置災民等一應事宜。
接著,熊槐又找來景華與昭魚二人,商討準備災後安置。三人花了小半日的時間整理了安置注意事項。
第一要盡力搶救三地災民;第二妥善安置災民住所;第三開倉放糧賑濟災民,第四洪水退去之後要及時清理房屋、街道、田地,防備出現災後大疫;第五各地做好監管,嚴管米價上漲,必要時平糴救荒。
景華提醒熊槐,自丹陽之戰後,國府儲糧已經見底,好在去年推出了官倉與社倉秋收後第一批各地收繳上來的糧食業也入倉,此次漢水流域洪水雖然情況嚴峻,萬幸影響範圍不算太大,緊急從各地官倉、社倉中抽調糧食,應該足夠賑災。
這算是這幾天裡熊槐聽到的最好的訊息了,原本他都打算就近從各地貴族手中徵糧了。
此時已經入夜,熊槐讓二人趕緊根據這幾條去推進,他還要召見風無塵跟田夕,讓墨者和新近培養的醫士隨時準備抗疫。
沒過多久,田夕與天工院祭酒風無塵趕到。
田夕看著熊槐嘴角的水泡,心疼道:“萬事有朝臣,大王千萬注意身體,切莫著急上火!這些日子我便留在大王身邊!”
熊槐有些感動,田夕是他最欣賞的女子,但也是與他相處時間最短、自我犧牲最多的人,而她所做的,其實都是為了熊槐。
熊槐微微一笑,“子民受災,我寢食難安,我沒事你放心。今日找你與無塵來,也是為了災情。大水之後必有大疫,相對於洪水帶來的直接危害,我更擔心洪水之後的瘟疫。一旦瘟疫橫行,沒有醫士的幫助與指揮,普通人如何能在瘟疫中存活下來?且南陽郡距離郢都如此之近,整個京畿地區又在漢水下游,一旦疫情得不到控制,後果不堪設想。”
“墨家義不容辭!”風無塵沒有過多言辭,語氣卻十分堅定。
“這兩年我與師父已經培養了數百名醫士,請大王准許我率醫士趕赴鄢陵,組織防疫!”田夕請求道。
熊槐點點頭,“你自己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