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大梁剛剛下了一場大雪,城郭內外白雪皚皚。
清晨,大梁城門隆隆開啟,門上的積雪一塊一塊地砸到地上。裹著厚厚麻衣的守城士卒開始清掃積雪,進出城的人們小心翼翼地避開掃雪計程車卒,否則兜頭一頓臭罵算是輕的。
朝陽初升,天地間一片銀亮,亮得人有些恍惚。
遠遠地,幾聲駿馬嘶鳴,接著便是隆隆車輪聲。
正在掃雪的魏卒一個激靈,伸頭望去,只見打南邊來了一支車隊,人數千餘,騎士赳赳,馬匹雄駿,看裝束是楚國使者隊伍。魏卒嘴裡小聲罵著“呔!總算是全到了!”,忙丟下掃把,吹響了號角。
這時門口又來了幾名魏卒,在長官的敦促下,他們同樣嘴裡罵著,排好佇列,等待楚國使團的到來。
幾名官吏打著哈欠來到了門口,一臉的不情願。
軺車停穩後,蘇秦率先下了車,向官員遞交了楚國國書。
官員仔細勘驗後,向蘇秦行了一禮,而後恭敬道:“請貴使先行前往驛館休息,在下這就向我王稟報,請!”
“有勞!”蘇秦拱拱手返回上了軺車。
楚軍衛隊在城外紮營,杜赫與蘇秦只帶著百名侍衛在官員的引導下進了大梁城往驛館行去。
進了驛館,一杯熱茶下肚,杜赫笑道:“看來此次大梁之行,看不得好臉色嘍!”
蘇秦微微一笑,他知道杜赫說的是剛才在城門口的遭遇。魏王顯然是想給各國使團或者楚國使團一個下馬威,以解心頭之恨。是以,魏王只派了幾名上不得檯面的小官吏來迎接他們。
蘇秦回道:“看來魏王還欲掙扎一番。”
“被逼到至門前還不知反抗,那就不是曾經的第一戰國國君魏瑩了!”杜赫笑道。
蘇秦笑而不語,給杜赫添滿茶水。
他心道,這等反抗又有何用?徒增笑耳!倘若魏國真要反抗,那便不能讓六國使團入大梁。若內心早已屈服,倒不如痛快一些,讓張儀早早離魏,免得遭受侮辱。
“齊、趙、燕、宋、中山之使團可曾到了?”杜赫問驛館小吏。驛館中的小吏都是楚人,一來負責接待楚國至各國的使節,而來也做一些刺探訊息的任務。
“回外尹,前兩日都到了。”
杜赫點點頭又問,“這五國使節都是誰?”
“齊國使節上大夫周最,趙國是中大夫李兌,燕國是客卿蘇代,宋國是元氏元節,中山是石朋。”
杜赫與蘇秦同時色變。
杜赫是因為周最,他原本以為齊國之行後,他與東周的恩怨已經兩清,卻沒想到周最只是利用他而已。這激起了他的怒火,心中對東周、對周最的敬畏終是煙消雲散。
蘇秦色變自然是因為弟弟蘇代。他沒想到蘇代竟然這麼快便取得燕相子之的信任,不過兄弟異地相逢,蘇秦亦十分欣慰。無論如何,蘇代都走出了自己的路。
“這兩日大梁可有動靜?”杜赫又問。
“各國使節皆未有動作。”
“那張儀呢?”
“張儀一直如往常一樣,幾乎每日都去王宮。只是現如今張儀在魏國已經被孤立了,魏國群臣唯恐避之不及,他雖有相國之名,卻已無相國之權。”
“公孫衍是何反應?”
“公孫衍近些日子也是深入簡出,並未對張儀發起責難。”
“真是出奇地安靜啊!”杜赫笑道,然後他又看向蘇秦,問道:“燕使蘇代是你兄弟?”
蘇秦點頭道:“正是秦之胞弟。”
“蘇氏一門雙傑,可喜可賀!大王曾言‘遠交近攻’,燕、趙兩國一直以來便是楚之盟友,如今有蘇代在燕國,日後對付起齊國來將更加有利!”
蘇秦笑而不語,心中卻道杜赫未免天真。
杜赫卻不知蘇秦想法,又問:“你遊說趙國,可知李兌其人?”
蘇秦搖頭道:“秦在趙時,並未與李兌打交道,然秦知其為趙王新近提拔之人,頗得趙王以及安平君趙豹之信任。”
杜赫點點頭,“待此間事了,可邀李兌前來一敘。”
大梁,魏王宮,偏殿書房,落日餘暉灑落地面。
殿內溫暖如春,魏相張儀端坐案前假寐。
雖未睜眼,張儀面色也可見灰暗,兩鬢添了些許灰白。六國相逼,縱使他巧舌如簧、舌燦如花,亦徒呼奈何。
這時,一名年輕的內侍輕聲走到張儀身旁,低聲道:“相國,大王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