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九年(1629)十二月十九日,遷安城。
風越刮越緊,雪越下越大,人感覺是越來越凍,遵化城裡能貓著的都儘量貓著去了,就城頭還有少量兵丁在值守。邦邦硬的風捲著雪刮來,他們的手腳都已麻木,骨頭似乎都凍透了。
兵丁身上都掛有“新兵”的白布,他們都是降兵,現在替新主子守城。他們的頭目白養粹,此時正在敵樓邊來回踱步,一副頗不耐煩的神情。另一個頭目登燈登燈從臺階小跑上來,一見面就嚷:“哥!欺負人,太欺負人了!”
“二弟,他們可怎麼著你了?”白養粹問道。
“那幫子遼東阿哈,著實欺負人!我去跟他們說,六個時辰已過,該換防了!你猜他們怎麼說?他們居然說等風雪消停了再換,讓咱們多堅持一會。哥你說他們憑什麼?這口氣我忍不了,在貝子爺面前,我非告他們一狀不可!”白養元氣呼呼地說完,脖子都扭向一邊。
白養粹聽完並不感到意外,他輕嘆了口氣,舉手召過小校來讓他帶一半人回屋休息,過六個時辰輪換,小校招呼人去了。
等白養元把氣喘勻實了,他才走近說道:“兄弟,別跟現實過不去,因為你還得過下去,別跟自己過不去,因為一切都會過去。咱們都是讀過書的人,和那群大頭兵置氣不值當,氣壞了身子骨是自己的...再說了,他們也沒說不來,說不定老天爺一會就讓雪停嘍!告狀就沒什麼必要了,傷和氣,又不一定贏,就是告到大汗那裡也總歸是那些個先從龍的贏面大。”
“那咱就這麼慫逼忍著?”白養元仍然氣不過。
“忍一忍怎麼了?老祖宗有句話說得好,‘忍一忍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又道是‘怒生慘劇,忍成正果’,你想人家範章京,他家在瀋陽剛從龍那會,家裡女眷都讓人睡遍了...他不也忍了!而今他怎麼樣?大汗眼巴前的紅人,漢人文官裡的頂尖人物!”白養粹說的說著都憧憬起來。
“那是大汗用得著他,不是他當龜公忍出來的好不好!”白養元還是氣不順。
“我說賢弟,他要是忍不了先爆發了還能有今天!跟你說,要成為大人物,首先就得忍!對別人要忍,對自己也要忍,而且越忍越能成大事...”
“哥,咱就這麼凍著忍嗎?“
白養粹也發現自己凍得夠嗆了,於是支開衛兵,帶著白養元上了敵樓。
敵樓裡升了個小火爐,上面坐著熱水,看護的小卒都睡著了,白養粹拍醒他,讓他回營去睡,小卒快步出去了。
兩兄弟先飲了幾巡茶,等身子差不多緩過來了,白養元低聲說道:“咱哥倆這棄國降金,到底是對還是錯啊?”
白養粹早有所料,他悠悠地說:“為弟聽哥一言。活這麼大,我是明白了,這世界就是誰拳頭硬,就得聽誰的,什麼祖宗啊道理啊都得靠後站。先不說咱自己,你瞧瞧人家和碩貝勒1阿敏,他爹舒爾哈齊就是讓大汗他爹給關到黑屋子裡給幽禁死的,如今怎麼樣?還不是見了大汗一副恭順樣,乖乖的擱殺父仇人手底下當差?”
“還有這事吶?”白養元都驚呆了。
“千真萬確。另外就咱們頂頭上司杜度,聽說他爹褚英原來打仗了得,立功赫赫,是準備要接汗位的,只是後來被大汗聯手大貝勒使巧招給弄下去了,也是圈禁憂憤而死。就這兩位,咱受這委屈,能和人家比嗎?”
“哥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白養元簡直不敢信。
“和那幫人沒事聊聊就都知道了。”白養粹指了指城裡,又說道:“說真的,咱從龍有五大理由:其一,從萬曆四十七年以來,大金是一勝接著一勝,勢如破竹,大明是一敗接著一敗,江河日下。這把北京都差一點丟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紫氣東來,必取天下!其二剛才也說了,其實什麼祖宗國家聖賢道理都是扯犢子洗腦玩意兒,咱就認死理,誰能給咱金銀珠寶,讓咱能娶得上媳婦蓋得了房,可以讓咱升官發財脫離貧困成為富人,誰就是好人,咱就跟他混!第三我僅僅在賬目上有些出入,朝廷就把我十年寒窗苦讀換來的兵備道給一擼到底,那些吃相比我難看得多的祖家,那他媽那錦州府邸蓋得都趕上皇宮了,朝廷不但不敢動還倚為干城,這種不體諒人又欺軟怕硬的朝廷咱還給他效愚忠幹什麼?大汗攻城時,我不過在火藥庫丟了把火再開門,大汗就封我巡撫,又親賜我黑貂裘,此知遇之恩也,不可不報,此為其四;最後一點,咱不丟人,等大金入主中原了,看誰還敢笑話咱,以後肯定會有大批督撫總兵王公侯伯從龍,但他們都只能排在咱後面低我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