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深秋,來自北方的寒風來得比往年更早些,它在遼東曠野間無比淒厲的呼嘯著,寒風裹起飛沙撲面,猶如鋒利的剃刀橫掃西行的人們。真可謂是冷風如刀,以大地為砧板,視蒼生為魚肉。天空是藍得發亮,太陽光毫無阻滯地直射下來,強得讓人睜不開眼。
當下本該準備貓冬,沒想又被旗裡喚起來出征,換誰都不情願,士兵們咒罵這寒涼的天氣,這刺目的陽光和這崎嶇不平的道路,藉此發洩心中的憤怒與不滿。官長們吆喝著、彈壓著、鞭笞著士兵們保持隊形,快步前行。
由於糧餉衣甲自備,今年兩次出征,已經耗盡了很多基層士兵為數不多的家財,很多人的行糧又是向旗裡賒的,可謂仗還沒打就先拉了饑荒。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征夫還好,如果是拖家帶口計程車兵,家裡頭的婦孺只能喝野菜粥,飢一頓飽一頓地苦捱日子了。
這回旗裡動員面廣,能行動的健全男丁幾乎都被動員了起來,最能打的和年輕的要去義州,年紀大一點的要去牛莊,老頭子們跟不上溜,那就得上各地墩臺上駐守。旗裡說外攻內守,就得全面動員。下面人不懂也不敢問,一如既往地上面說什麼就做什麼。在當時,窮人命如草芥,他們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遭受著權貴的壓榨、剝削和任意驅使,縱想反抗,也只敢把想法深深地埋在心底,難怪沉默一直是東方亙古不變的故事。
當然,也有些個年輕後生,躍躍欲試想要在戰鬥中展露頭角,想借軍功一步步走上高位,像逆流中跳動的魚。他們不愛耕作,樂於爭鬥,一聽到打仗就興奮不已,感覺這就是屬於自己的時代,自己的機會來了;他們瞧不起族裡那些老兵,覺得他們要麼是怕死、要麼是本事不濟、要麼是運氣不佳,怎麼這麼大把年紀了還在和大頭兵一起扛槍啊,換我早該是一旗之主,至少也是一方之將了吧。
幾萬人的大隊前行,慾望的洪流推動著時代,時代結出浪花朵朵,浪花只為金字塔尖的少數人綻放。黃臺及躊躇滿志地坐在高頭大馬上,惡之花在他心中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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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啟十一年十一月一日,兩支大軍分別從遼瀋出發;次日,兩軍在三岔河匯合,當晚在牛莊宿營;路上,以科爾沁部為首的蒙古諸部趕來匯合;四天後,隊伍陸續抵達義州,正藍旗早已在此建好了營寨,迎接大軍的到來。
此番出征最大的特別之處,是每旗新增了一個炮兵營,每營中有短炮二十門,長炮二十門,前者用來打人,後者用來攻城,其口徑比明軍城頭的紅夷大炮還大。為了鑄造這些炮,撫順城外清河縣紅透山上,數千戰俘和勞工日以繼夜的挖掘礦砂,冶煉粗銅。他們吃的穿的只能維持勞作,累死病死了,屍首就被直接丟進火場,烈焰騰起,化為灰燼,這彷彿就是他們來到這世界最後的意義。
明眼人從金兵炮兵的配置就能猜到後金軍的主攻方向,路上和海上的夜不收們早將新情況上報,兵部及時通知了寧遠和山海關加強戒備,撤出平民,特別向寧遠多補充了火藥和燃料,這是大淩河圍城戰留下的寶貴經驗;二線部隊也採取了前出配置,隨時準備支援;三線部隊以機動性強的騎兵為主,逐漸聚攏到保定總督楊文嶽麾下;如果需要,明廷可以再徵調盧象升部北上,這是預定的總預備隊。相比幾年前,大明手裡的牌多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