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十年(1630)七月二十日,關寧前線傳來一件出人意料之事,錦州守將祖大壽率本部兵前出,進佔了大淩河城。
在己巳之變中基本無甚表現,大多數時間在作壁上觀的祖大壽何有此驚人之舉呢?事情還得從頭說起:去年十月底,建虜在喀喇沁諸部引領下破關直逼京城,袁崇煥因敵人於防區薊州關前潛越一事被人揭發,於內廷應對時不能自圓其說,以致於當場被捕投入詔獄。祖大壽在旁親眼目睹,震恐失措,回營後自覺難辭其咎,便生擁兵自保之心,一日後忽拔營而走,棄國都於敵...其時山海關守將不允,他便縱軍破關而去,時人皆謂祖大壽有叛國之實,又陷恩主於死地。朝廷念其千里勤王有功,又恐其獻關投金,故遣孫承宗去好言撫慰,又以敕書保其無事,祖大壽才率本部軍協防山海關,但因畏敵消極避戰,在金兵東擾期間除派遣義子祖可法率四營兵助守撫寧外便無甚建樹,與盧秦吳等不斷殲敵復土形成鮮明對比。
自遵化撤返後,祖便置身軍營,極少外出,出則以大批武裝家丁護身,他自知僅譁變棄京破關事一項就終究難逃國法懲治,何況還有沙嶺潰逃築堡貪汙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生怕朝廷暗遣廠衛秘密抓捕,便整天讓那些他盤剝剋扣其他士卒衣食而奉養,只知有祖帥不知有國家民族的私兵嚴密保護自己。
另一方面,他用錢打點各級官吏,秘密把兄弟子侄家屬遷至錦州軍營內,以減輕後顧之憂,免得事急受制,不得脫身。黃臺及早已同祖大壽暗通款曲,密使人告之曰與祖結成劉關張兄弟,共取大明天下,將來必裂土分茅,共享富貴;就算未取天下,只要祖肯過去,大金給的一點也不會比大明少,只會比大明更多,對於他的親友扈從,也是一樣。祖對黃的話並無懷疑,因為據他所知,李永芳佟養性等降金後地位權勢財富皆得以保全。
至於事有不濟便擇木而棲的想法,他已與眾兄弟子侄密談過了,眾人想法和祖大壽不謀而合,眾皆曰金兵自興起以來銳不可當,前期又攻至京師,早晚取朱明天下,我等效愚忠守孤懸之城早晚城破身死...如今又與朝廷有隙,未來堪憂,不如早做打算。大家又紛紛表示,作為家主,祖大壽決計怎麼幹,他們都誓死跟隨,唯其馬首是瞻。效忠之餘,有個別人對過去後自己的官祿地位有所擔心,當祖大壽拿出金條籠絡後,他們最後的擔憂也都蕩然無存了。
六月末,駐守撫寧的祖可法遣人密報,盧象升秦良玉兩軍途經撫寧北上,未知意欲何為。祖大壽恐朝廷密捕不成便遣軍明抓,便急招兄弟祖大弼祖大樂商議。祖大弼曰關寧自有兵將,何勞客軍前來分一杯羹,盧秦此來必有上命,不可不防;祖大樂曰我祖氏一族久鎮遼東,地方大員不以禮相待則不可以行政令!今盧督師率大軍前來,遼東巡撫邱禾嘉竟然一言不發,其必有詐!此足見朝廷猜疑之心,既然在朱明家也是吃糧當兵,在愛新覺羅家也是吃糧當兵,若相逼太急,乾脆就此反出關外,以示我祖家武人不屈之志。
祖大壽說:“二位賢弟稍安勿躁,且聽我一言。朝廷尚未發難,我等若輕舉妄動便顯出我等早有謀叛之心,軍心民心皆不在我;又恐內地之親族朋友有所不測;目前大金並不知曉,路上也容易生出變故。”
祖大樂閉口不言,祖大弼說大哥有甚主意,直言便是。
祖大壽緩緩言道:“此去東向四十里處是棄堡大淩河城,袁崇煥曾設兵戍守。孫閣老袁督師邱巡撫梁兵部以往均有意佔據之,以為恢復之計,後被王尚書以虛耗錢糧為由所阻。如今我等不如以驅逐後金前哨為名,率軍前去,一可報收復之功,堵眾宵小之嘴;二可藉此多聚攏親族;三可安居城中,自重身價,若明廷相逼太甚,此城離瀋陽也還近些。不知二位賢弟以為如何?”
祖大弼說此為進退有據之策。祖大樂言袁督師前出寧遠復地二百里尚可封疆,大哥東出復地四十里也可算大功一件,足以堵芸芸眾生之口也。三人相視呵呵大笑,遂率軍拔營而起,直奔大淩河城而去。
大淩河本為廢城,後金於城中未留一騎一哨,祖軍佔據自然不費吹灰之力,饒是如此,他還不知從哪尋來五十枚首級,派人飛馬呈送給邱禾嘉以報大捷。邱不信,使仵作密探之,發現頭髮俱為新剃,又有三成似女眷之首,乃密奏據實上報。祖軍則大張旗鼓燒磚造瓦,修葺城郭,又向朝廷申請四萬班軍,唯恐天下不知。
大淩河城如此興師動眾大興土木,很快便由後金哨探偵知,報於黃臺及。黃臺及又喜又驚,喜的是祖終究依言行事,驚的是祖行動提前,己方糧草尚未到位。但他也知不能等一切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