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碼頭,紅豆和顧深站在船頭,看著碼頭上忙碌地搬運著貨物的力工,清晨時分,天色都沒有大亮,但是碼頭上已經是人來人往。紅豆剛剛去碼頭打聽過,殷盼一家乘坐的民船大約會在日出時分抵達,並不會耽誤顧深他們回呂都的行程,因為負責護送他們的雲州軍也正好要換防,也需要在日出之後才能拿到調令上船。
灰濛濛的霧氣中,顧深與紅豆走下官船,魚龍混雜的碼頭上,不乏刀口舔血之輩,看到顧深衣著華麗,紅豆容顏秀美,瞥過來的目光中不少都帶著貪婪之意,但是看到緊隨二人身後的幾名高大健壯、披甲持刃的雲州軍士,又紛紛強行打消了念頭,這個戰亂紛飛的年代,江湖上的力量在官府的正規軍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碼頭附近有一片亂糟糟的棚戶區,有人支起幾個攤位,正在售賣熱氣騰騰的食物,還有濃郁的烈酒味道,顧深和紅豆走了過去,發現都是些成本低廉,油水卻很足的下水之類的食物,簡單叫了幾樣東西,要了一壺酒,坐在草棚中等待那一艘從宿陽過來的民船。
沒有等待太久,從碼頭那邊傳來了嘈雜之聲,紅豆起身前往,沒過多久,她便從船上將殷盼一家四口人從船上帶了下來。殷盼頭上戴著一個蓑笠,把臉嚴嚴實實地遮住,只有在到顧深身旁時,才屈膝低低出聲:“見過恩公。”
顧深點了點頭,人已接到,一行人準備返回官船上,剛走到水邊,一艘巨大的船掀開江面上的濃霧,如一頭凝固的巨獸一般,往碼頭緩緩靠過來。
從方向來看,這艘船來自丹江的上游,也許是自宿陽方向前來,船還沒有停穩,就有很多身披戰甲計程車兵從船上躍下,開始疏散碼頭上的人群,雖然顧深有云州軍士兵同行,也被毫不客氣地阻攔在原地,顧深一眼就認出來船上的將旗,黑底白鐧,這是久陽侯邢寬的將旗。
一名雲州軍士兵怕顧深不高興,主動在顧深身旁低聲道:“顧大人,這是久陽侯的戰俘船,每隔一月,會從南鄭運送一批戰俘前往雲州的大夢澤開荒。”
大夢澤是雲州境內的一汪大湖,湖對岸甚至直通風海國與西岐國,不過大夢澤波詭雲譎,到處佈滿旋渦與亂流,湖岸更是林深山峻,瘴氣叢生,無法通行大軍,因此大夢澤反而成為了幾國都不太在意的蠻荒之地。將戰俘送往大夢澤開荒,基本上就是送去送死的。
顧深感覺自己的衣袖一緊,他意識到,那些衣衫襤褸,面無人色,被士兵呼喝鞭打著從船上下來的戰俘,他們都曾是身旁紅豆的同胞。
顧深的手在寬大的袖籠中翻過去,包裹住紅豆秀氣的拳頭,用手指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沒想到顧深的安慰之舉反而激怒了紅豆,她袖子一甩,轉身氣沖沖地離去了。
顧深這才意識到,在破滅南鄭國的罪魁禍首中,自己能稱得上頭號人物了。顧深輕輕嘆了一口氣,只好轉頭拜託殷盼追上去,別讓紅豆跑遠了。
過了很久,大船上的戰俘才下船完畢,他們都被趕上了一輛輛擁擠的囚車,這時,押送戰俘的主將才從船上現身,他身材高大,鬚髮皆白,是一位老將軍,顧深定睛一看,還是自己的老熟人,那位在寧安攻城戰中,因為貽誤戰機被自己責罰,又被久陽侯寫信保下的老將朱洪。
在他的身後,四個渾身黑甲的高大士兵,抬著一口用黑布覆蓋的棺材,從船上下來,這口棺材一現身,顧深敏銳的靈覺視野中就彷彿出現了一塊散發著無盡冰封氣息的黑色冰塊,那塊黑布隨著四位黑甲戰士的腳步起伏著,冰寒邪惡的氣息從黑布的縫隙中逸散出來。
朱洪的表情也非常嚴肅,看不到一絲外溢的情感,直到這口黑布覆蓋的棺材被送上了一輛密封得嚴嚴實實地馬車,他一直緊繃的身體才稍稍地放鬆下來。這輛馬車非常寬闊,拉車的是兩匹高大健壯的駿馬,
顧深在人群中不動神色地看著,本想隱藏自己的身份,不想跟朱洪碰面,不過他身旁雲州軍將士環繞,在一眾灰頭土臉,衣衫襤褸的碼頭苦工中顯得十分顯眼。
所以朱洪一眼就看到了顧深,他的眼中閃過一剎那的驚愕,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顧深朝朱洪拱了拱手,卻沒想到,朱洪邁步走了過來。
“顧大人,久違,可否願意與老夫喝上一杯薄酒?”
“朱將軍請。”
兩人在雲州軍與久陽侯軍簇擁下,又回到朱洪的船上,船頭上早擺好了一桌酒菜,朱洪舉杯致意:“寧安一別,數月有餘,顧大人已經頗有儒將之風。”
“將軍謬讚,南鄭餘孽剿滅可還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