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淳雖然主政豐谷縣,與永潭縣還隔著半座黃麻山和一片青龍澤,不過他在永潭縣出生,曾在永潭苦讀詩書,所以致仕之後,他也回到了家鄉永潭縣的東階山。
東階山是黃麻山延伸向東海的餘脈,就在永潭縣城的東面,沿著大街穿過永潭街道,就有一條通往東階山的大路。顧深跟著鍾和三人,趁著月色明亮,朝東階山上走去,一路上不時有高頭大馬拉著的豪奢馬車經過,駕車的馬伕個個都體格魁梧,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出行。
大路在半山腰上繞過了東階山,明月當空,無邊無際的東海頓時如畫卷一般在顧深眼前展開,此時東海平靜如境,碩大的月盤將清亮的月光灑滿了整個海面,柔和的海風帶著海浪的聲音迎面吹過來,令人情緒開闊,心曠神怡。
“背倚青山,面朝滄海,真是一座好宅子!”鍾和抬頭看向不遠處山上一棟燈火通明的大宅院,宅院依山而建,亭臺樓閣層層疊疊地掩映在樹影中,燈燭將半邊天空都映成橙黃色,一路上經過的豪奢馬車,都匯聚在了宅院的門口,門口進出的客人,都是披金戴玉。
顧深走到門前一看,宅院的硃紅大門上,懸掛著一塊牌匾,上面用狂放恣肆的字型寫著“聽潮山莊”四個字。門口站著一群門房,正在殷勤地迎接來訪的貴客。
鍾和走上前去,在門口迎賓的門房並沒有因為四人的粗布衣裳對他們有所看輕,相當客氣地上前詢問,得知他們是來府上修繕宅院的時候,差人去叫來了府中一個叫做張五爺的管事,這個張五是鍾和的熟人,也是這一次將他從宿陽請過來的聯絡人。張五沒有帶他們走正門,而是從旁邊的一扇小門進了院子,直接到了府上下人們居住的偏院中。
張五將他們安頓在偏院一個空閒的小院,然後指著山勢較高處的幾處飛簷,臉上帶著自得之色地說道:“那裡便是主人此次新修的觀瀾臺,也是鍾師傅你這次大展身手的地方。”
“有勞張五爺了。”
張五揮了揮手,“今夜主人在大宴賓客,你們也是長途跋涉,想必累了,就不要到處亂走,免得衝撞了貴人,惹得主人不高興。明天如果得空,我再過來帶你們去工地先看看。”說完,他又不放心,折轉回來,叫來了一個小廝,說道:“沒有我的帶領,千萬別在府上亂走,主人已經遣散好幾個不聽吩咐到處亂跑的下人了,如有什麼需要,叫二愣來找我,你們的飯食,二楞也會按時給你送來。”
張五帶來的小廝二楞身材瘦小,人如其名,看上去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他也不說話,不過人挺和氣,他跟著張五離開之後沒多久,又一路小跑,端了一盤酒食來給鍾和顧深等人吃。
鍾和的兩個徒弟早就餓得肚子咕咕叫,端著飯盆在一旁猛吃,顧深和鍾和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慢慢喝酒,鍾和斟酌了好一會兒,才小心地問道:“顧公子是朝廷的人?行伍出身?”
顧深點了點頭,也不避諱,坦然道:“實不相瞞,在下顧深,幾月前攻破南鄭寧安城的主將正是在下。”
沒想到顧深的自吹自擂,換來了鍾和的一臉茫然,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回事,甚至都不知道,現在大景朝的疆域到底是怎麼樣的,他只知道宿陽雲州一帶的資訊。
顧深自嘲之餘,也相當理解,這個時代的交通和通訊實在是不發達,平民百姓的訊息渠道更是狹窄,更不用說,平民百姓中還有相當一大部分的人是文盲,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更有甚者,連正兒八經的大名也沒有,比如剛剛給他們送來飯食的小廝二楞。
而且,就算大景朝在各國紛爭中獨領風騷,跟一般的百姓,又有多大的關係呢,在無窮無盡的戰爭中,得利者都是像顧深這樣的勳貴階級,一個窮兵黷武的國家,就算在戰爭中勢如破竹,百姓的生活卻更加艱難困苦。
不過鍾和也算出自世家,還曾是山中之人,見識比一般的百姓還是要多得多,他了然道:“顧公子立此大功,想必在朝廷中的身份也非同小可咯?”
顧深不置可否,小小地裝了起來:“略有成就。”
“那你放著好好的呂都京城大官不做,跑到宿陽永潭這種邊境之地,跟著我們這些庶民風餐露宿是為了什麼?”
顧深想了想,含糊地說道:“為了辦案……我有一個同袍,他來到了永潭縣,但是回到宿陽的時候,身中劇毒,完全失去了意識。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在永潭發生了什麼。”
鍾和吧嗒吧嗒地抽著煙,奇怪道:“他身中劇毒,毫無意識,是怎麼回到宿陽的呢?”
顧深腦子裡一激靈,他之前沒仔細想過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