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府衙態度很客氣,還派了幾個同知、別駕什麼的來向我們表示感謝,說要把條陳報到朝廷裡去。之後這事就石沉大海,也沒個回信了。也不知道那第二批賑災糧食,到了災民口中沒有?也或者反而又被當時已經起了民變的各路豪傑,劫做了軍糧?”
紈素嘆道:“這我卻不知道。”停了停,又道:“不過,咱們也不必在這裡同情皇帝了。他再怎麼委屈冤枉,只要還沒亡國,也不過是青史上罵他幾筆罷了。陝西的災民,才是真的在大災裡丟了性命。大災之後,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百姓易子相食……等到釀成了民變以後,又有山魈軍那樣的‘豪傑’趁火打劫,挨家劫掠、裹挾百姓。這些苦楚,難道皇帝能替他們受了?既然當了天子,又不能替百姓受苦,那他替老天,替百官,乃至替外敵挨些罵也不冤枉。所謂‘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就是說,能承擔國家的屈辱,才配當國君;能擔當國家的災難,才能統治天下。若只在風調雨順的年月,就貪天之功為己有;到了災年就說都是因為天災,那說到底還是這做皇帝的不怎麼合格。”
奚笪聽了此語,心中一震,在口中重複了幾遍,嘆道:“從在廬州城中初見你,便覺你的見識,非我等尋常江湖人能比。果然離恨天盛名,其來有自(注:事出有因義)。”
紈素輕笑道:“你還有什麼想問嗎?沒有就睡覺吧,明日一早,船到瓦埠湖上的中轉碼頭,要停兩個時辰。咱們可以下去找點小吃嚐嚐。這船家做菜真捨得放油,我吃著真有些不太習慣。”
奚笪抱歉道:“這還得怪我拿筷子亂戳,倒了你的胃口。明日停了船,咱們就上岸看看有沒有什麼可吃的。”卻忍不住又問道:“你有沒有想過,也許真是皇帝授意,殺了你的家人呢?”
紈素把被子拉高,蓋在臉上,聲音悶悶的道:“這幾乎是最容易想到的推論了吧?小皇帝忌憚我祖父權勢熏天,又恨他把持朝政多年,貪權戀棧,因而先出手害死了自己的哥哥,當時被廢為黎王的靖哀帝,再栽贓到我祖父身上,把他傳喚到宮中之後,當晚就派人來滅了我全家……只是我總覺得,這個推論有點太過於順理成章了。何況,當時這位嘉安皇帝也不過十七歲,自他大婚,懿德太后撤簾還政,更是隻過了一年。這樣急著除掉了齊家,他又要依賴誰來平衡各方利益,保證朝政的運轉?我祖父死後留下的巨大權力真空,也不太可能立即就能全都補上他自己的親信,因為除了宦官,他可能當時都沒有多少親信大臣……若真是他做的,只能說實在不智。而且,若是皇帝派人前來屠滅我齊家,那那個叫鄭懷恩的殺手饒我一命,給齊家留下一點血脈,就該是我齊家的恩人了。他又是為什麼要專門跟我說,讓我長大後一定要找他報仇呢?他不過是朝廷的一把刀子,他和我又能有什麼仇呢?我若要報仇,也該進宮去刺王殺駕才是。”
奚笪突然打了個寒噤,道:“姜觀主不是說,你妹妹宿真這些年也一直在查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嗎?她不會是……”他說不下去了,在躺椅上坐起一半身子,直直盯著紈素。
紈素低聲嘆道:“姜觀主說宿真去南邊找大長公主傳信了。咱們現在沒有別的證據,也只能暫時信她。我與宿真,也是十八年沒見了。若說她如今武藝精熟,足夠在皇宮大內當一次荊軻聶政,我倒也不太相信。你還記得……哦對當時你不在。我和秋英姐剛到重霄觀藏匿的那個小院子時,姜觀主說讓宿真帶著眉山耳璫去閩粵之地找大長公主傳信了,懷夢仙長特別擔心,說宿真身無武藝,長得又有點太漂亮,路上恐有危險。我還是覺得,一個從小在觀里長大的孩子,有沒有武藝這種事在師姐妹之間應該是藏不住的。”
奚笪又躺下了。他忍了又忍,還是說了出來:“紈素,宿真若真是一個長得特別漂亮的姑娘,她想要進宮行刺的話,就未必需要太高深的武藝了。”想了想,又安慰道:“橫豎咱們要到洛京去查你的家仇,還要……還要去看朝廷二月十八日要開刀問斬的幾個‘重霄觀女冠’是個什麼路數。到時候咱們順便多查一查宿真的下落也就是了。現在我在這裡危言聳聽,一味地害你著急,也沒有什麼用處。倒是你弟弟,你有頭緒找他嗎?你說宿真這些年想辦法找過他嗎?”
紈素沒有回答。奚笪側身躺在躺椅上,覺得有些涼意,便把自己的毯子又掖了掖。他側耳傾聽,聽到紈素的呼吸已經變得勻稱深長,自己嘆了口氣,也閉上了眼睛。
夜色籠罩著瓦埠湖。一葉小小扁舟,排開水面,正向北緩緩而行。靠著甲板的一側艙房裡,映玉側躺在床的外側,旁邊的懷夢早已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