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奚笪早早起身,要去懿德渠碼頭上問船票。紈素也起的很早,倚在自己客房的門口,等奚笪出門時,囑咐他道:“你先問問官船有沒有時間合適的。那個天末渡司……可以抄時刻表回來,咱們回來再商量。儘量先不要跟他們的人說話。”
奚笪奇道:“這是為什麼?咱們來這一路,不都是坐天末渡司的船?我瞧他們的船都維護得很好,艙房也不錯,航程安排得也合適,中間需要換船的次數比官船少多了。我還說這次先到天末渡司問問呢。”
紈素猶豫了一下,道:“那就隨你的意吧。我只是覺得,這家不像是蜀商……不像是個正經做生意的商人。我略算了算,如果他家一直這樣運營船隻,都未必能賺出船工的工錢來。咱們來時坐的那船,可不是空了一半有餘?若是官船空這麼多,也要在底層兼運貨物的。這世上,殺頭的買賣有人幹,賠錢的生意無人做……除非,這家渡司本來就不是為了賺錢。若說想把別家擠垮了再漲價吧,水運上除了他家就是官船了,本來也沒有別家。他總不能覺得,憑他們能把漕運衙門擠垮了,讓朝廷不設官船了吧。”
奚笪皺眉思忖,道:“其實也只是來洛京這一路船空的多罷了?咱們從瓦東渡口走瓦埠河向北進淮河那一路,不是都坐滿了嗎?他們還運營淮河和長江上的夜航船……”他突然停了一停,道:“不對啊,泗州向東的水路,不是白浪幫的地盤嗎?官船到那邊的航次都比別處少些,一天只發一趟夜航船。這個天末渡司……”
紈素道:“所以就說你先別跟他們多說,看好了時刻表,咱們回來再商量。其實不管這個天末渡司是什麼路數,都不與咱們普通船客相干……但是我今天要去離恨天在洛京的暗樁去問點訊息。正好我都問一問,咱們再做打算不遲。”
奚笪應了,下樓出門去了。紈素過了片刻也出門,向北過了洛水,往上東門邊上的財毓坊去。
財毓坊街市整潔,房屋軒敞,幾乎沒有民房,也無酒肆茶樓青樓等開門營業,一條主街上多半都是當鋪、銀號和大商肆。紈素走在街上,見左側三層小樓,門臉寬闊的是一家錢莊,牌匾寫著“瑞雪錢莊”四個大字,字跡龍飛鳳舞,不知是哪一路的大書法家所題。右側直衝著瑞雪錢莊大門,卻是江南鏢局的一處分局,一樣是樓房高大,排面十足。門口豎著旗杆,掛著黑底的鏢旗,鏢旗上用金線繡一條鼉龍影象,張牙舞爪,是江南鏢局的標誌。紈素見了,有些驚異,心下思忖:“江南鏢局已開到了京裡,這事倒並不出奇。凡有水路直達之地,都是江南鏢局押鏢的範圍……但這財毓坊,當年可是不會准許這些持刀帶劍的武人進駐的。朝廷一向對洛京東北城約束極嚴,六部衙門多在這附近各坊,巡防營對此地更是一日六巡。短短十幾年間,財毓坊竟已允許開鏢局了?”當下不動聲色,只在心底留意。
再往前走了百步,便見一排三四家商肆中間,夾著一個略窄小些的門臉,裝潢平平無奇,整潔而低調。門楣上掛著隸書“寒鴉當鋪”的牌子,字型只佔個板正,也沒什麼特別可取之處。紈素掀起簾子走進去,只見迎面用木板格柵攔起櫃檯,只留一溜三個小視窗,其中兩個此刻都空著,只有最右側有個年輕夥計坐著,見紈素進來,招呼了一聲。
紈素走到視窗跟前,拉一旁為客人準備的高腳椅子坐下,從袖中掏出一塊玉佩來,遞進視窗,道:“麻煩幫忙看看,這個如今什麼價?”
那夥計接了,拿了旁邊的西洋放大鏡,把那玉佩翻來覆去,細細瞅了半日,又原樣遞出來道:“還請貴客上二樓喝口茶,等一等。玉石翡翠等物,小的資歷淺,不太懂,得尋朝奉出來鑑別。”便哇啦一喊,大堂東側便開了一處小門,一位青衣侍女走了出來,引紈素上二樓去,進雅間坐定,又泡了茶來,道:“貴客請在此地稍候,朝奉一會兒就到。”那侍女眉目平淡,沒什麼容易被人記住的特徵。紈素頷首道謝。
過了約摸半炷香工夫,雅間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位穿杏黃綢衫,梳著婦人髮髻的青年女子閃身進來。紈素起身相迎。
那女子驚喜笑道:“紈素?這次是你下山?我原還以為會是靈微師叔來了。”紈素喊一聲“程師姐”,赧然笑道:“師父塵緣已斷,在人間了無牽掛。她把這一甲子一次的下山機會讓與我,讓我報我的家仇……齊家那些事,程師姐你也是幫我查過的。”
此人名叫程惜衍,正是離恨天設在洛京的暗樁的負責人。她今年三十七歲,但看容貌不過二十歲出頭的樣子,也是離恨天內門的正經弟子,和紈素同輩。
江湖人無人知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