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亮,問道,這枚竹券是不是你的?
回大人,不是我的。我當時暈倒醒來,它就在我的身邊,可能是兇手不小心遺落的。衛綴這時淚光消失了,她的話語很堅定,沒有了一直以來的哭腔。
那好吧,今天先問到這裡。小武轉過頭,對著旁邊肅立的小吏和書胥發下命令,你們先分頭去市場,找商人詢問一下這枚竹券的用途,是哪個行業用的,值錢幾何?回來向我報告。
三
蝗災在江南的郡縣是常例。不久前這次也同樣,縣廷的胥隸早就去各鄉里巡迴宣告,命令全縣精壯黔首要全部奔赴郊田捕殺蝗蟲。如果蝗災太重,豫章縣不但無稅糧上交,還得靠朝廷運糧來救濟,而縣令今年的考績,一定會在全郡十八個縣中墊底。所以即便如衛府這樣的豪猾大族,也必須派出所有強壯的男子和奴僕,協助滅蝗。文書早就下到他的府第,他們豈能不知道?而衛綴當天卻提著一千二百多錢去市場,委實難以理解。小武看著油燈下那些漫不經心的胥吏們,煩躁地說,難道那枚竹券果真一無用處?你們詢問過市場所有的商賈了?
胥吏們本來很不把他當一回事,但是礙於縣令起先的交代,也只好貌似恭敬。我們的確問過所有的商賈。其中一個胥吏說,他們只說這枚竹券象是販運繒帛這行當的物事,竹券有十一個券齒,按照販繒帛這行當的規矩,每齒摺合一百八十錢,那麼這枚竹券的價值相當於一千九百八十錢。這盜賊可真是損失大了。
損失什麼,其實大有問題。小武嘆口氣,這分明就是一個幌子,想騙我們上當。試想這賊人一推之力,可以將受害人擊暈,讓其完全不及有求救的舉動,他的強壯、野蠻和膽大可想而知。而當時全縣男子都去了郊外捕蝗,整個縣如同一座空城。那賊完全可以好整以暇地動手,絕不可能慌張到將可以兌換大額錢幣的竹券丟下。再說一個身家不菲的人,又何至於去做盜賊?我大漢刑法嚴厲,比亡秦有過而無不及。搶掠一千一百錢以上,斬右趾為城旦
。一輩子都廢了。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何必冒這個險?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枚竹券是偽造的,賊盜丟在現場,是想故意引誘我們上當,讓我們枉費心力去追查那些販繒帛的商人。而且你們也的確沒有找到這枚竹券的左券。那麼很明顯,這枚竹券根本就沒有左券,也就是說,根本沒有另外一枚和它券齒相合,可以用來兌換現金的另一半憑信。我們都白忙了,只有再想想別的思路。
哪可能有什麼別的思路。那個胥吏笑了笑,除了那柄人人都可能有的,再平常不過的小刀,現場留下的唯一線索就是這枚竹券,還能怎麼辦呢?只有從這裡入手。
說說你的確切意思?小武微笑地注視面前這個狂妄的胥吏。他知道自己身份尷尬,這幫人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但是你們會知道我厲害的,小武心裡恨恨道,你當我真的那麼疲軟無用麼?
那胥吏大聲說道,立即拘捕所有可疑的遊俠少年、商賈、隸臣、不事產業的大男子、他縣人逗留本縣而無暫住文書者,以及一向雄猾的大族子弟,嚴加拷掠,必能有所收穫。
大漢的律令倒是允許我們這樣做。小武想哼一聲,但是沒敢哼。為了將來,還必須隱忍一點才行。可是,他頓了一下,繼續說,可是這樣該拘捕多少人呢?本縣的牢獄都容納不下。況且為了一個並不新鮮的剽劫案,這樣大張聲勢,影響究竟不好,王公必定不答應的。我看還是不要張揚,一個個私下審問比較妥當。
四
縣令王德這些天為案件急得茶飯不思。今年是大考核之年,歲末就要將三年的治理政績上報太守府,相比以前每年的小考核來說,無疑更為重要。衛府的主人名叫衛益壽,一向不把他這個小縣令放在眼裡,往年很多剽劫案都可能和他們家族有關。衛氏並非本地世族,秦朝末年才由濮陽遷至豫章,是衛國公室的遺族。這種有著六國貴族背景的家族一向很讓地方官吏頭疼。高皇帝曾專門下過詔書,凡是諸侯國的遺族子弟,不但減免租稅,而且犯罪可以大大減免處罰,他們由此恃寵生驕,常常輕蔑官府公文。出門乘馬駕車,張弓挾矢,驚嚇百姓。還招納外郡亡命匪徒,椎埋為奸。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王德平日不願惹他們,這次也只能佈置幹吏,希望能及時將案件破獲,讓他們滿意。可是小武這樣大張聲勢地捕人,實在很出他意外。難道這個豎子不知道自己只想秘密訪出兇手,儘早了結此案麼?
明公教訓極是。小武伏地稽首,可是臣也昧死稟告明公,捕人一事乃是明公屬下的擅自舉措,臣資歷卑微,難以阻止。
豈有此理。王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