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起水洗綢長衫的考生,會扛那樣一卷黑不拉嘰的被褥進場。
他不由憨憨地笑了一聲。
範閒微微一笑,心頭做了決斷,便將雙手負在身後往回踱去。
…
時已入夜,考生們漸漸離開了禮部考院,經歷數日折磨,眾人早已是委頓不堪,呵欠連天,渾身酸臭,一臉惘然。還剩下一些筆頭慢的考生猶在伏案咬筆,又有一些學生卻是燈下和衣睡著,還沒有到時間,自然也沒有考官去管他。
禮部之側銅駝巷中忽然響起一聲鑼,鑼聲清脆,似乎要喚醒籠蓋在京都上空的**夜色*(**請刪除)*(**請刪除)。
“時辰到,各學子住筆。”
隨著一聲喝,禮部下屬官吏們開始清場,將那些猶自抓著毛筆不放的學生將院外趕去。有位至少有四十多歲的考生,頭髮已經花白了,試卷卻還沒有做完,哭嚎著死不肯離開自己的書案,結果最後慘被幾位監察院的吏員生生架了出去。
良久之後,眾人似乎還能聽到那位考生嚶嚶切切,鬼哭一般的難聽聲音,在禮部考院之外迴盪著。
範閒嘆了一口氣,心裡卻沒有什麼同情這個世界,那個世界都是一樣的,你能夠做什麼,適合做什麼,其實是全看你自己的努力罷了。並非他是個冷漠無情之人,只是對於他來說,這些學子們的會試結束了,而他自己的會試…卻才剛剛開始。
春闈結束當夜,便要馬上封卷,這是範閒的職司,而總裁官與兩位座師兩位提調,都是高坐堂中,也不敢離開,全等著範閒領著人完成糊名抄錄這兩道手續,然後才能封卷畫押。
明燭大亮,整個禮部二衙裡一片繁忙景象,外間是數十位老吏在分割試卷,分類整理,另一個小房間裡,則是範閒一面揉著太陽穴,一面看著兩位禮部的官員在進行糊名。
所有的試卷糊名之前,都要先送到範閒面前過一道,範閒不敢怠慢,細細看著卷子上的名字,與那四張紙條上的名字做著對應,過了許久之後,他已經從裡面挑了十數張卷子,不引人注意地擱在了自己的右手邊。
在他側方的那兩名禮部官員低著頭互視一眼,知道那十幾張卷子是朝裡宮裡的大人物打過招呼的。
做完了手頭上的事情,範閒向那兩個人招招手,示意開始糊名,那兩位禮部官員不敢怠慢,趕緊開始將試卷上的學子姓名藉貫一處用紙張蓋住。
範閒也不避嫌,細細在旁看著,終於發現了這些慶國的官員們是怎樣進行這種事情,原來但凡是自己挑出來的卷子,在糊名的時候,所用的紙條會比一般學生糊名的紙條略微短上一絲。
看著禮部官員嚴肅地在自己挑的試卷上鄭重的糊上短紙條,範閒忍不住笑了起來,心想如果日後郭攸之知道,這些試卷並不全是朝中大員所請,有幾份卻是自己看中的真有才學之人的卷子,比如那個叫楊萬里的憨人郭老匹夫會不會氣到吐血?
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小手段落在監察院大老的手裡,郭尚書連吐血的機會只怕都沒有。
第十一章 驚雷
糊名時長短相差極少的那一絲紙,若隨意看去,絕對看不出什麼古怪,但如果是抄錄的官員心中有數的話,一定能分辯出來。範閒看著楊萬里的卷子被糊上一截短紙後,心情無來由地變得極佳,笑著搖搖頭,忍不住開口問道:“就算挑出來了,但抄錄的時候,怎麼做記號?”
他身邊的那位官員有些為難地笑了笑,知道這位新晉的紅人還是不大瞭解規矩,小意回答道:“小范大人,抄錄時只要在某些字的筆畫上下功夫,那批卷的大人,自然就明白了。”
範閒恍然大悟,讚歎道:“這樣就算批卷的大人不知道是誰,但只要知道是正確的人就成。”
“是啊,大人。”禮部官員很有禮貌地回答道,心裡卻在腹緋這位才名驚天下的年輕人,卻連官場中的這些老規矩都不知道。
孰不知此時範閒也在肚子裡暗罵這些人愚蠢、如果不是慶國官員們太過囂張,這種漏洞百出的老規矩居然能沿襲這麼多年,自己也不可能利用其中漏洞,為那些真正的讀書人做些事情。
當然,他也明白,之所以整個官僚權貴機構一直都預設這個方法,是因為在這件事情上,不論是不是政敵,都已經預設了這種分西瓜的手段,除了瘋子之外,體系內的官員們沒有誰敢多生事端。
其實東宮和那幾位大老,甚至包括宰相大人都有別的手段來安排這件事情,但都不約而同地找到了他,一是因為居中郎主理糊名,是環節中重要的一個步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