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介笑了起來,說道:“能有什麼事兒?”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憂慮,卻瞞過了範閒的眼睛。
他看著範閒那張依然如十幾年前般清淨無塵的臉龐,不由想到那時節帶著範閒挖墳賞屍,剖肚取腸的時光,心頭微黯,輕聲笑著說道:“以後自己一個人的時候,要小心一些,不要像小時候那樣,經常被人騙。”
範閒微愕,心裡湧起一股怪異的情緒,急促追問道:“先生,這話是什麼意思?”
費介撓撓頭,渾不在意頭皮屑亂飛著,說道:“沒什麼意思,只是你知道我長年都在山裡逛,很少在你身邊…嗯,異煙冰那藥,我一直沒有和你說明白,是我的不是。”
範閒好生感動,趕緊說道:“先生這是哪裡話,沒有你,我們夫妻二人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費介笑了笑,再也沒有多說什麼
第二日入宮謝恩,範閒雖是心不甘情不願,但臉上依然堆著誠懇感恩的笑容,四處宮裡行走了一遍,尤其在太后與皇帝面前,更是將自己感恩的心捧了出來,再抹上了一層初為人父的不知所措與激動,表演的精彩極了。
一路行走,朱宮之中白雪已無,清靜雅美,範閒此時正坐在東宮之中,看著面前的太子殿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他看著這位穿著淡黃衣衫的東宮太子,看著他那張看似很誠懇的臉,想到不久以後的事情,不知為何,心中竟生出了幾分歉意。
此時太子正在勸他和姑母,也就是他的丈母孃和緩一下關係,看得出來,太子說的很真心,只是不知道他是站在範閒還是長公主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以前的事情都算了,就像在抱月樓中本宮對你說的一樣,長輩的事情,何必影響到我們的現在?”
太子平靜地說著,拍了拍範閒的肩膀。
第七十七章 態度決定一切
有多大的利益,便會滋生多大的謊言,培養出多麼優秀的演員,範閒深深相信這一點。立於朝堂之上,彼此試探的乃是關於那把椅子的歸屬,這是天底下最大的利益,所以太子就算當著他的面撒個彌天大謊也不出奇。
問題在於範閒根本無從判斷太子說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假,如果他自己處於太子的位置,會不會做出這樣的承諾?
以前的事情就算了?
以太子的先天地位,太后的疼愛,還有與長公主那層沒有人知道的關係,如果再加上擁有監察院和內庫的範閒支援,日後他的登基是誰都無法阻擋的大勢,所以如果能夠謀求到範閒的支援,太子似乎可以做出足夠的犧牲。
問題在於,以範閒的人生歷練和認知,根本認為這種交易是不可能發生的,除非太子真的變成了一個無父無母之人,而如果對方真的變成這種人,範閒又怎敢與對方並席而坐?
他和太子溫和地聊天著,偶爾也會想到初入京都時,這位東宮太子對自己良好的態度和那些故事,心中那抹複雜顏色的雲層愈發地厚了。
“婉兒妹妹還好吧?”
在皇宮裡走了這麼久,偏生只有東宮太子才是第一個直接問婉兒還好的人,問的很直接。
範閒笑了笑,神思有些恍惚。有一句沒一句地對太子說著話,眼光卻落在對方地臉頰上,認真地看著,漸漸看出一些往日裡不曾注意到的細節。
太子很落寞。很可憐。
…
從東宮往宮外走去,此時夕陽已經漸漸落了下來,淡紅的暮光,照耀在硃紅的宮牆上,漸漸暈開,讓他四周地耐寒矮株與大殿建築都被蒙上了一層紅色,不吉祥的紅色。
範閒雙手負在身後,面色平靜,若有所思,今日所思盡在太子。正如先前那一瞬間的感覺。此時細細想來,範閒才察覺到,包括自己在內的五位皇子中。其實最可憐的便是太子,這位東宮太子比自己的年紀只大一點,自己出生之前葉家覆滅,而太子呢?
…
在葉家覆滅四年之後,京都流血夜。太子母系家族被屠殺殆盡,他的外公死於自己的父親之手,他失去的親人遠比自己還多。從那以後。太子就一個人孤獨地活在宮中,一直生活在緊張與不安之中,唯一可以倚靠的,便是疼愛自己地太后和皇后。
不,皇后不算,正如父親當年說過的那樣,皇帝之所以不廢后,不易儲,正是因為皇后極其愚蠢。外戚被屠殺乾淨,這樣一個局勢正是皇帝所需要的。
太子所能倚靠地,只有太后,而當他漸漸長大,因為宮廷的環境與皇后對當年事情的深刻記憶,造就了這位太子中庸而稍顯怯懦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