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雖然絕世英明,但畢竟深在宮中,對於很多事情無法獲得第一手的資訊。”秦老爺子平靜說道:“如今這個世上,能夠猜到或者知道我與山谷之事有關係的,只有那兩個人。”
“而很奇妙的是,這兩個人都不會對陛下說。”
“所以這次的行動雖然失敗了,但是隻要沒有被人擺到檯面上來,這本身就是一次成功。”
秦恆忍了許久,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為什麼那兩個人不會對陛下說?”
“因為老跛子從一開始就在沉默。”秦老爺子的唇角泛起一絲譏諷之意,“不論他因為什麼原因沉默,這次山谷裡的狙殺有他們監察院的配合,他如果現在把這事挑明瞭,在陛下面前,該如何解釋?”
秦恆明白了,卻還是不明白,為什麼陳院長大人會沉默,難道他…也想範閒死?這是怎麼都說不通的事情,他沉默片刻後說道:“可是…如果院長大人將我們埋在裡面地那人揪了出來,豈不是可以向陛下陳述他的猜測?”
“猜測。”老爺子冷冷說道:“你也知道,這只是猜測,陛下憑什麼就相信他的猜測?更何況那個人又豈是這般好揪出來的?”
“還有另外一個人呢?”
秦老爺子蒼老的面容上多出了一絲紅潤,似乎許久沒有參與的鬥爭讓他整個人年輕了起來,他輕聲嘲笑說道:“在陛下治下的朝廷裡,我唯一有所警懼的便是當年的林相和陳院長,林相被陛下逼著辭了官,陳萍萍又另有心思…至於長公主。”
老爺子帶著一絲譏笑說道:“如果長公主要挑事兒,我老秦家會出問題,燕小乙難道就能置身事外?”
秦恆愕然抬首,燕小乙兒子藏身自己屬下的事情,他也是昨天夜裡才知道,而且從父親的神態看來,他自然明白了,燕小乙兒子在山谷前就對範閒進行夜襲,繼而將範閒一行人拖進山谷之中,這竟是老爺子一手安排的!
想到此節,他的心中不禁對父親產生了一絲敬畏,老爺子許多年不曾視事,一旦出手,果然厲害。
“我秦家一直站在陛下這方,在朝事之中保持中立。”秦老爺子漠然說道:“如今兩邊都在拖咱們下水,那便下好了,我自然也要將他們拖住,大家抱成一團,看看以後怎麼走吧。”
老爺子嘆息了一聲。
秦恆卻在心裡想著,朝中軍中這些大人物們都各有心思,如果真要抱成團了,那…陛下豈不是成了孤家寡人?
“今天你在樞密院前見著什麼了?”
老爺子雖然早已從自己的情報系統知道了當時的情況,卻依然想從兒子的嘴裡聽一遍。秦恆將當時的情形講了一遍,重點放在範閒的神態以及那名慘不忍睹…的血人之上。
血人便是山谷中留下的唯一活口,雙臂斷,一眼瞎,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卻不得便死。
“那是我軍中好漢,不能受監察院的侮辱。”
老爺子冷冷說道。
秦恆知道負責山谷狙殺的那批人是自己家在崤山衝暗中訓練的私兵,在軍方的花名冊上是根本看不到的,所以就算範閒斬了那二百個人頭,秦家也不需要擔心什麼,他遲疑說道:“那位將軍乃是硬氣之人…”
他的意思是,既然那人不會出賣秦家,何必冒著內線暴露的危險去滅口?
“我軍中之人,只可站著生,不可跪著活。”老爺子幽幽說道:“能讓他光榮的死去,是為父此時唯一能夠做到的補償。”
秦恆默然。一片冬月灑下銀光。與秦宅內的積雪一映,耀地微瑩一片。
老爺子咳了兩聲,往內宅走去,對自己的兒子最後說道:“以後做事決斷要快些。準備充分些。”
秦恆低頭,知道父親說的是今天山谷狙殺的最後,自己帶著守備師地騎兵進入山谷,卻被範閒小心翼翼地後手佈置制住,根本無法進行最後的冒險嘗試。他自嘲地笑了一聲,心想碰上範閒這樣一個誰也不信的七竅玲瓏人,自己又能有什麼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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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靜澄子府的後門處,如平時每個早間一般,來了一位送菜的漢子。漢子恭恭敬敬地將菜搬了進去,嗅了嗅府中的空氣,根本不敢說什麼。賠著小意與府中管事聊了兩句,便趕緊退了出去。
從小巷裡穿到正街上,送菜的漢子抬頭看了一眼靜澄子府的那個黑色匾額,揉了揉鼻子,心想言大人家實在是過於低調了。街坊們都知道,這宅子是陛下賞給言大人的,如今大人早已晉了三等伯爵。連小言公子也有了爵位,可這匾額卻是一直沒有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