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她並不以為那些粗魯漢子呼啦啦吃麵有什麼可值得鄙夷。可是看著這算命的小夥子能夠將吃麵變成吟詩作對一般優雅,心裡也有些異樣的情緒。
王羲將麵碗擱在桌上,皺了皺眉頭,嘆了口氣。眉眼呼吸間全是一股子自嘲與無奈,他轉向桑文,看著這位下頜有些闊,但看著格外溫柔的女子和聲說道:“您給我挑地姑娘呢?”
…
“姑娘與麵湯,您總是隻能選一樣。”不知為何,桑文覺得面前這年輕人很可愛,和聲笑道:“既然挑了湯裡的麵條,這姑娘還是算了。”
王羲苦著臉說道:“就算是打工,也得有些工錢。”
桑文靜靜說道:“您不是來替大人打工的。”
王羲忽然安靜了下來,半晌後輕聲說道:“這麵湯已經喝了。只是不明白,以桑姑娘的身份,怎會親手為我做一碗麵湯。”
桑文微怔。旋即微笑說道:“我做地面湯,陳院長都是喜歡的。”
王羲聽著那人名字,無由一驚,動容道:“這便是小生有福了。”
桑文輕輕一福,最後說道:“只是請先生知曉一件事情。雖說麵湯太燙,心急喝不得…可若等著湯冷了,也就不好喝了。”
姑娘家並不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是依著範閒的吩咐淡淡帶這麼一句。而王羲卻是心知肚明此話何意,當初的協議中說的是入京之前,自己就必須把小箭兄的人頭帶到範閒的身前,可如今範閒在京都養傷已久,自己卻毫無動靜…何況還有山谷裡的那場狙殺。
算面的英俊年輕人又嘆了一口氣,說不出的難過與黯然,反手拾起桌邊地青幡,喃喃說道:“可我…真不喜歡殺人。”
桑文沒有再說什麼,關於這件事情的格局細節。她根本不清楚,而今日與這自稱鐵相的算命者一晤,純是範閒要借她那又久歷人事地雙眼,看看對方的性情品質究竟如何。
很真,很純,這是桑文從對方眼中看到的全部內容。
王羲搖頭嘆息,像個小老頭兒一樣佝著身子往院外行去,行至院門口時,忽然偏頭疑惑問道:“喚我來此,難道不怕事後有人疑心到你們?”
“先生聰慧,所以會來找我。”桑文恬靜說道:“正因為先生聰慧,自然知曉如何避過他人耳目。”
王羲再次搖頭,離開了抱月樓。
桑文回房,靜坐許久之後,院門被人推開,一個漢子皺眉進來,問道:“文兒,你昨兒才回來,怎麼就又來這破樓子?”
這漢子不是旁人,正是當年範閒夜探抱月樓,一掌擊飛的那個護花使者,這位江湖中人對桑文痴心一片,故而對這抱月樓一直有股厭惡感。
桑文抬眼看著他,微微一笑,心裡雖然感動於此人的痴心,但一應事關提司大人地細節,還是不能容許此人知道,笑道:“我如今是抱月樓的掌櫃,不來這裡,能來哪裡?”
漢子看著桌上的大碗,嗅著裡面傳來地淡淡香氣,不由眉頭一鬆,嘿嘿笑道:“給我也做碗吃吧,許久沒吃過了。”
桑文瞪了他一眼,說道:“我現在可沒那閒功夫。”
漢子難過說道:“你都給別人做。”
桑文沒好氣道:“你當這碗麵就是這般好吃?如果你真吃下肚,只怕會難過的要死。”
…
王羲此時就難過的要死,他坐在城門口的那個鋪子裡,看著面前的那碗麵條發呆,寧柔無比的雙眼瞪的圓圓的,這麵條就算再好吃,可如果一天吃三頓,總會有讓人想吐的衝動。
所以那碗麵條他一口未動,只是喝著旁邊地茶,一杯接一杯的喝,像是自己極為乾渴。
一旁的茶博士冷眼鄙夷瞧著這算命的,心想這小夥子做些什麼不好,偏要扮神棍,看這窮的,只能用茶水下麵條。
喝了一肚子茶水,風雪已停的京都暮日終於降沉了下來,王羲拾起青幡,輕咳兩聲,穿過關閉之前的城門,成為今日最後一個出城的人。
出城北行七里地,他在一座山頭上停住了腳步,一屁股坐到了塊大石頭上,抬頭看了一眼林子裡的雪枝,低頭捧起一大捧雪花送到嘴裡大口嚼著,然後將素幡擱在雪地之中,看著山頭那邊的軍營出神。
京都守備元臺大營。
王羲忽然偏了偏頭,一張口,哇的一聲吐了出來,這一吐是吐的連綿不絕,將今日吃的麵條麵湯,後來灌的一肚子茶水全部吐了出來。
一團糊里糊塗的難看稀糊物被他吐到了乾淨的雪地上,看著異常噁心,尤其是其中隱著的淡淡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