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閒停頓了片刻後,很恭敬地請教道:“我很想知道。您這幾年究竟是怎樣活下來的。”
四顧劍沉默不語。範閒走上前去,站在床邊輕輕掀開他的被窩。極為小心地拉開蓋在大宗師身上地綿軟輕衣,看著他胸腹處地那道大傷口,許久沒有開口。
這是一個相當無禮,相當不恭敬的動作,此時劍廬房間裡沒有別的人看到,可是範閒依然覺得自己這個動作很無禮。很不恰當,所以他只是看了兩眼,便很小意地將四顧劍身上地衣衫拉好。
臨死的大宗師,只能讓範閒這樣像檢查屍體一樣地去看,想必四顧劍地心頭應該感到憤怒才是,但很奇怪,四顧劍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只是看著頭頂的房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範閒坐回了椅中,開始在腦海裡細細回思先前看到地傷口。之所以對四顧劍地傷口感興趣,是因為他確實不知道這位大宗師,究竟是怎樣延長了三年地性命。因為他知道,四顧劍真正致死的原因,還是皇帝陛下轟在他身上的那一拳。
就算他是位大宗師,可是腹部經脈盡碎,腑臟全腐,怎麼可能活下來?
在城主府裡。影子刺殺四顧劍之時,範閒曾經驚鴻一瞥,看見這位大宗師腹部怪異地傷口。
那傷口上泛著很恐怖地青色,而這種青芒是範閒很熟悉的顏色,劇毒地顏色。範閒坐在椅子上,沉默許久許久,忽然開口說道:“費先生在東夷城裡呆了多久?”
四顧劍很困難地笑了起來,半晌後輕聲說道:“其實你比你自己所以為的更聰明一些。”
範閒木訥地坐在椅子上,說道:“用劇毒截斷經脈,僵死腐掉地血肉,這種用毒的玄妙手法,不是所有人都做的出來的。”
他嘆息了一聲,輕輕揉了自己的太陽穴說道:“這種境界,我小時候曾經聽先生說過一次,但從來沒有想到,居然有人真的可以做到。天底下三位用毒地宗師,肖恩死了,我知道你們東夷城裡的那位,根本是被你吹出來的…雖然他有些水準,但真正能用毒讓你多活幾年的人,除了費先生,還能有誰。”
“而且他一直和我說的是要出海,不從泉州走,就要從東夷城走。”範閒就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輕聲說道:“他當年就治過你,如今再
一次,也不算什麼太意外的事情。”
“嗯。”四顧劍此時的身體僵在床上,根本無法動彈,冷漠說道:“費介在劍廬裡呆了一年半,然後就出海了。”
範閒地心頭忽然生出一股惘然之意,城主府時看到四顧劍的傷勢,他就已經動了疑,本以為費介先生還悄悄地躲在劍廬裡,沒有想到先生早已經離開了。
他到這個世界中,除了奶奶和五竹叔這兩個親人外,費介先生是他見到的第一位長輩,第一位全心全意愛護自己的人,雖然是個怪人範閒和費介在一起呆的時間並不久。但是師徒二人,卻是格外親近,是一種用屍體和毒藥煉成地親近。
費介先生真地出海了。只怕這一生再也不會回到這片大陸了。範閒地心裡忽然覺得涼涼地,淡淡哀傷湧起,想著以後父親,陳萍萍,甚至是皇帝老子也許都將一個個地離開自己。剩下自己孤單一個留在這個世上。這真是種令人難以承擔地悲哀。
“費介和葉流雲一起出的海。”四顧劍又吐露了一個秘密。
範閒沉默許久,自大東山之後。葉流雲只是養了兩個月的傷。便又和以前的幾十年一樣,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訊息,甚至連葉重和葉靈兒都不知道。只不過慶民臣民都習慣了這位大宗師如閒雲野鶴一般地生活,沒有人太過在意。
出海?去新地大陸?範閒有些難以自抑地苦笑了起來:“大家夥兒走地倒都是蠻幹脆。”
“葉流雲在山上被我刺了一劍。再也不可能回到當初地水準。”四顧劍躺在床上。很平靜地說著,一點驕傲和暴戾都沒有,“費介跟著他一起出海。可以照顧一下他地傷勢,葉流雲的那雙手。可以保護一下費介。這兩個老東西,活的倒是瀟灑。”
範閒站起身來。沉默片刻後望著他說道:“我大慶與東夷城的談判還在繼續。你也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在極短地時間內就說定。那些諸侯國地王公貴族們肯定還有反彈,你馬上就要死了,你也控制不住這些問題。到時候我可能會施些辣手。”
“這和我無關。”四顧劍瘦小的身軀被埋在棉被之下。看上去煞是可憐。“你和我說這些。咳…咳…是不是要離開了。”
“我要暫時回京一趟,然後再回來處理後續地事宜。”範閒點了點頭。向著屋外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