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國家無商不富,朕便大力扶植商家,派薛清長駐江南,務求不讓朝廷干涉民間商事。”
“她說國家無農不穩,朕便大力興修水利,專設河運總督衙門修繕大江長堤。”
“她說要報紙,朕便辦報紙。”
“她說要花邊,我便繪花邊。”
皇帝越說越快,眼睛越來越亮。到最後竟似有些動情,看著陳萍萍大聲斥道:“她要什麼,朕便做什麼,你,或是你們憑什麼來指責朕!”
陳萍萍笑了,很快意,很怪異地笑了。他望著皇帝陛下輕聲說道:“這一段話說的很熟練,想必除了在澹州海畔,您經常在小樓裡。對著那張畫像自言自語,這究竟是想告慰天上地她,還是想驅除您內心的寒意呢?”
慶帝地面色微變,然而陳萍萍緩緩坐直了身子,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推行新政。不是把年號改兩下就是新政!改制更不是把兵部改成老軍部。然後又改成樞密院就叫改制。陛下您還記得太學最早叫什麼嗎?您還記不記得有個衙門曾經叫教育院?同文閣?什麼是轉司所?什麼又是提運司?”
“新政不是名字新,就是新政!”陳萍萍尖銳的聲音就像是一根鞭子。辣辣地抽在了皇帝的臉上,“改制不是改個名字就是改制,什麼狗屁新政!讓官員百姓都不知道衙門叫什麼就是新政?你這究竟是在欺騙天下人,還是在欺騙自己?”
“都察院風聞議事?最後怎麼卻成了信陽長公主手裡的一團爛泥?允他們議事無罪?慶曆五年秋天,左都御史以降,那些穿著褚色官袍的御史大夫,因為範閒的緣故,慘被廷杖,這…又是誰下的旨意?”
“更不要提什麼郵路系統!這純粹是個笑話,寄封信要一兩銀子,除了官宦子弟外,誰能寄得起?除了養了驛站裡一大批官員的懶親戚之外,這個郵路有什麼用?”
“嚴禁太監干政?那洪四癢又算是個什麼東西?刺客入宮,牽涉朝事國事,他一個統領太監卻有權主持調查。好,就算他身份特殊,那我來問陛下,姚太監出門,一大批兩三品的官員都要躬身讓路,這又算是什麼?”
“朝廷大力扶持商家?朝廷不干涉民間商事?”陳萍萍地聲音越來越尖厲,鄙夷說道:“明家裡怎麼有這麼多權貴的乾股?如果陛下您不干涉商事,範閒下江南是去做什麼去了?商人…現如今只不過是朝廷養只著的一群肥羊罷了。”
“興修水利,保障農事?”陳萍萍笑的愈發的荒腔走板起來,“…呵呵,河運總督衙門便是天底下最黑的衙門,老奴多少年前便要查了,但陛下您帝王心術,知道這個衙門裡藏著半個天下的官員瓜葛,你不想動搖朝政,只好任由他腐壞下去,結果呢?大江崩堤,淹死了多少人?慶曆五六年交地冬天又凍死了多少人?就算是這兩年範閒夫妻二人拼命向裡面填銀子,可依然只能維持著。”
“還有那勞甚子報紙,花邊。”陳萍萍的眼角眯了起來,嘲諷地看著慶帝,“她所說的報紙是開啟民智地東西,卻不是內廷裡出的無用狗屎,上面不應該只登著我這條老黑狗的故事,而是應該有些別的內容,陛下您認為我說的對不對?”
皇帝地臉色越來越白,白到快要透明起來,根本沒有聽到陳萍萍最後地那句話。
“你或許能說服範閒,能說服自己,這些年來,你為了當年澹州海畔,誠王府裡的事情,在努力做著什麼,在努力地彌補著什麼,實踐著什麼。”陳萍萍刻薄地望著皇帝陛下,“但你說服不了畫像中地她,只不過如今的她不會說話而已。但陛下你也說服不了我,很不湊巧的是,我現如今還能說話。”
皇帝沉默許久,蒼白的臉色配著他微微發抖的手指,可以想見他的內心深處已經憤怒到了極恨,他緩緩抬起頭,望著陳萍萍冷漠說道:“朕這一生,其實做的最錯的事情,就是當年還是太子的時候,聽她說,朝廷百官需要一個獨立的衙門進行監督,所以朕不顧眾人反對,上書父皇,強行設立了監察院這個衙門。”
“朕更不應該聽她的,讓你這條怎麼也養不熟的老黑狗,這個渾身尿臊味的閹人,做了監察院的第一任院長。”慶帝的聲音很平靜,平靜之中卻夾雜著無窮的寒意。
陳萍萍沉默許久之後,抬起頭,十分平靜說道:“就連監察院,我這條老黑狗死命看守了數十年的監察院,只怕也不是她想看見的監察院。”
皇帝聽著這位老跛子幽幽說道:“監察院是監督百官的機構,卻不是如今畸形強大的特務機構,尤其是這個院子本身還是陛下你的院子。”
陳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