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夷城的人應該學會對我感恩。”範閒看著王十三郎的眼睛,平靜說道:“我讓很多必死的人活了下來。”
王十三郎沉默很久後說道:“可是這些人本來就是不需要死的。”
“陛下的事業需要他們死,他們就必須死。”範閒從大青石上站起身來,“連你師父都沒能阻止得了他,你就應該明白我的壓力。”
範閒拍了拍臀後的沙子,眯眼看著一望無垠的大海,說道:“有時候我發現自己都快高大全了。”
“什麼叫高大全?”
“一種非人的形容。”範閒聳了聳肩,“但細細回想,我不是高大全,我只是願意這樣做而已,我不會為了某種理想,某種精神需要而去殉道,比如像那位辜先生一樣**,我是一個會逃跑而且擅於逃跑的人。”
然後他轉過身來,看著十三郎平靜說道:“那日我與四顧劍在屋內靜談,談的內容你也應該聽見了,關於霸道真氣,你有沒有什麼體悟?”
第八十一章 歸路有血
十三郎聽到這句話,沉思片刻,沒有回答,而是站了範閒的面前,緩緩抽出了腰間的佩劍,今日的十三郎不是行走於天下經歷人心的青幡算師,而只是跟隨範閒左右,不肯獨活的劍客。
範閒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右手攀至後背,抽出大魏天子劍,劍光若秋水,與不遠處的海水一映,更加盪漾。
沒有任何徵兆,無聲無息的劍便刺到了範閒的面門前一尺處。
這是範閒第一次真正看見王十三郎動劍,也才明白為什麼四顧劍將自己的衣缽全數寄託在這位年輕人的身上。毫無疑問,十三郎對於劍意的領悟已經到了一個極高的境界,心念一動,劍尖便至,竟似乎已經超出了環境的束縛。
這就是心意堅韌所帶來的恐怖境界,十三郎一旦動劍,心中便沒有任何雜念,只有這把劍。
範閒手中的天子劍還斜指著四十五度的天空,根本來不及反應,面色蒼白,腰後雪山處的霸道真氣一炸,於刻不容緩之際,強行拔起身形,像一隻沙鷗般振起雙翅,飄飄蕩蕩地向沙灘後方滑去。
一滑便是十五丈,這完全不像是人類所應該擁有的詭異身法。
王十三郎一劍刺客,劍尖的寒芒緩緩收斂,而身前的沙灘上卻無來由地出現了一道劍痕,就像是有人行過,有劍行過。
深深的一道痕跡。
…
二人相隔十五丈,範閒的手裡還緊緊握著那把天子劍,他忽然間產生了一種錯覺,十三郎這看似清淡直接的一劍,竟有了些當日東夷城城主府內。影子凝結了數十年功力心意仇恨而刺出的驚天一劍的味道。
他怔怔地看著沉默地十三郎。半晌後說道:“好霸道地一劍。”
話語出口。他才發現自己地聲音有些沙啞。想來是為了避開這簡單地一劍,自己體內地真氣在極短的時間內提升太多,從而震傷了自己的肺脈。
範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蒼白的臉色漸漸回覆尋常。深深地看了十三郎一眼。說道:“一往無前。這確實是你地手段。只是往常你並沒有這麼快。這般強大。”
“我練了霸道真氣,只是連第一關都沒有辦法過,但體會到了這種功訣地味道。”王十三郎一劍無功,緩緩閉上眼睛,說道:“我已經想通了。貪多嚼不爛。我有手中地劍,何必再學慶帝地絕學?”
無名功訣太過霸道。尤其是在度過第一關口時,那種心神與身體完全割裂。完全衝突。無法控制地感覺太像走火入魔。當年範閒之所以輕而易舉地度過這一關。是因為他前世最後的歲月。都是在床上渡過。他早已經習慣了渾身上下不能動彈只有腦子能動的植物人歲月。
所以知道王十三郎並沒有能夠踏上霸道功訣的道路,範閒並不吃驚。他只是吃驚於十三郎的悟性之高。居然在這麼短地時間內,便察覺到了霸道功訣地兇險,並且擁有如此高的智慧明斷,馬上中止了關於這方面地求索。
“如果剛才我躲不開這一劍,你會不會殺了我?”範閒翹起唇角,微嘲問道。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他有些疲憊,直接坐了下來,就坐在了微溼的海濱沙灘上。那一劍看似簡單。只是一個基本地屈肘動作,但要爆出如此快地速度,挾上如此絕決地態勢,已經損耗了他太多地精力。
在短時間內,十三郎不可能再刺出同樣地第二劍,就像影子在城主府中。也只能對四顧劍刺出那一劍。
範閒清楚地掌握了這一點,緩緩抬步。走向了十三郎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