禩的方向看去,正好也對上對方的視線,那人眼中卻無憤怒,只有戲謔。
胤祉微覺不妥,但慌忙之下他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何況康熙還等著他回話,不能不作出反應。
“回皇阿瑪,確有此事,但……”
康熙打斷他,輕描淡寫道:“你可知老八推舉的太子人選是誰?”
胤祉只能硬著頭皮道:“兒臣不知。”
“是你。”康熙看到胤祉猛地抬起頭,臉上不掩驚訝,不由嘲諷一笑:“你這頭密告他私交大臣,那頭他推舉的人選卻是你,這是不是就叫以德報怨?”
胤祉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胤禩,”康熙轉向他,“胤祉這般對你,你可還要推舉他?”
胤禩道:“誠如方才四哥所說,太子乃一國儲君,推舉儲君人選,乃是為江山社稷負責,兒臣舉薦三哥,同樣也是如此,三哥文采過人,又曾主持編撰《律歷淵源》、《古今圖書整合》等,又是掌管禮部,司拔擢人才,兒臣以為,眾兄弟中論任人唯賢,只怕都及不上三哥。”
“哪怕他這般說你?”
“是,三哥向皇阿瑪密告,是他盡忠職守,兒臣舉薦,同樣也是盡忠職守。”
胤禩語氣淡淡,卻毫無怨懟,他此刻不用抬頭,也可以想象胤祉張口結舌的模樣了。
康熙點點頭,表情不置可否,卻是丟擲另一個問題。
“你與老四素來交情深厚,為何這次又分別舉薦不同的人選?”
“稟皇阿瑪,兒臣與四哥的交情,是兄弟之情,是私情,但舉薦太子,卻是國之大事,一碼歸一碼,兒臣與四哥都不會因私廢公。”
說得好。
若不是場合不對,胤禛簡直想為他喝彩。
胤禩此舉無異於一舉兩得,既撇清了自己在舉薦太子上的嫌疑,讓皇阿瑪消除疑慮,又讓老三陷於進退兩難之地,成了眾矢之的。
胤禛從來都知道這人不是池中之物,只不過他一直過於低調淡然,守多於攻,以致於所有人都忘了,能夠在七歲便說出“願為賢王”這樣的話的人,原本就很不簡單。
果不其然,康熙冷笑起來,卻是針對旁人。
“好一個不會因私廢公,朕的兒子和大臣們,有的有情有義,有的卻是狼心狗肺,見利忘義,這殿堂之中,當初不乏依附廢太子的人,可如今推舉太子人選,也不見你們表表忠心,反倒是平日裡交情泛泛的,站出來為廢太子說話。”
沒有一個人敢吭聲。
其實康熙也是苛責了他們,太子落難,誰也不會想著再往上湊,何況太子是因為逼宮才會被廢,誰再去支援這樣一個太子,若被扣上一個逆謀造反的罪名,那真是一點也不冤枉。
王掞、佟國維與胤禛敢於在這種情況下還上奏請立胤礽,前者是因為一心擁護嫡子正統,後兩者則是跟在康熙身邊日久,對他的性情也算摸透了幾分。
胤禩雖然知道上輩子廢太子會被複立,但此時卻是不能這麼做,太子逼宮的時候故意陷害他,製造假象,曾讓康熙也起了疑心,若他再請立胤礽,難免讓康熙留下心病,所以這條路胤禛走得,他自己卻走不得。
康熙發了一通火,見沒人說話,怒氣卻並未因此熄滅,只冷冷道:“宣胤礽。”
廢太子早已等候在外面,太監一層層傳話下去,人很快就過來了。
胤礽的臉有些消瘦蒼白,可仍不掩骨子裡那種矜持,縱然一身素色衣裳,也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這種風華既是身份帶來的,也是康熙花了三十餘年培養出來的。
“兒臣拜見皇阿瑪。”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散,面容也不復以往傲氣,彷彿沒有看見其他人的眼神,目光只是落在身前的地磚上。
“起來罷。”康熙望著他。“王掞、佟國維、胤禛,皆上疏請求復立你為太子,你自己怎麼看?”
胤礽面色不變,連聲音也雲淡風輕。“兒臣罪孽深重,無德無能,不敢擔此重責大任,情願一生青燈長伴,誦經唸佛,贖此罪孽。”
他這個回答並不意外,意外的卻是康熙接下來的話。
“古人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胤礽既已悔過,朕相信他也能做到言出必踐,擬旨,將胤礽放還毓慶宮休養。”
此言一出,大多數人都驚愕交加,便連胤礽自己臉上也不掩詫異。
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也許有些人還懵懵懂懂,但有些人,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