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單請王匯入內。王導勸道:“兄也太過孟浪,今日僥倖得志,還是祖宗的蔭庇,得休便休,幸勿太過。”王敦道:“我弟為何這般膽小?刁、劉雖除,餘黨尚列朝堂,也當一併除去。且主子由我兄弟推戴,怎得疑忌我家?就使主位不移,也當有一番變革才是!”王導道:“但教朝廷悔禍,不再加忌,我兄弟長得安全,便好趁此罷手了。”王敦不答,出與百官盛氣相見。問溫嶠道:“皇太子有何德望?”溫嶠道:“皇太子以孝聞於天下。”王敦喝道:“古人言:‘事父母幾諫。’主上有過,不聞太子諫阻,豈得稱孝?”溫嶠從容道:“鉤深致遠,蓋非淺見所能量,就是公來輦下,亦未聞東宮有所抗議,怎見太子不從中幾諫?以禮觀之,可謂孝矣。”百官也皆附和,讚美太子。王敦本忌太子有勇略,為朝野所向,欲誣以不孝之名而廢之,不料百官都贊太子有道,只好作罷。又問戴淵:“前日之戰,尚有餘力否?”戴淵道:“豈敢有餘?但恨力之不足耳!”王敦道:“我今此舉,天下以為何如?”戴淵道:“見形者謂之逆,體誠者謂之忠。”王敦遂笑道:“卿可謂能言。”又與周顗道:“伯仁,卿負我!”周顗抗聲道:“公戎車犯順,下官不能盡職,使王師奔敗,以此負公耳!”
王敦本想震懾百官,反被周顗譏諷一番,無詞可答,又無由發作,拂袖憤恨入內。百官皆不歡而散。王敦有參軍呂猗,曾與戴淵有隙,遂向王敦僭道:“周顗、戴淵皆有高名,足以惑眾,今觀二人之言,竟無愧色,公不趁此除之,恐必有再舉之憂。”王敦本忌二人才望,一聞呂猗之言,遂起殺心,正值王導又來,便問道:“周顗、戴淵南北之望,當登列三司否?”王導不答。王敦又問:“若不應登列三司,可使為令僕否?”王導又不答。王敦乃道:“既不應登列三司,又不可為令僕,正當誅之!”王導又不答。王敦於是即召鄧嶽入內,令率甲兵去收周、戴二人。
時周顗與百官正在太極殿中,元帝問道:“近日大事,二宮無恙,諸人平安,丞相固副所望否?”周顗道:“二宮自如明詔,臣等尚未可知。”護軍長史郝嘏等皆勸道:“公性耿直,以今日石頭城情形,於公不利,宜暫避兇鋒。”周顗道:“我備位大臣,朝廷喪敗,已足增羞,豈可草間求活,外投胡羯麼?”正議間,忽聞鄧嶽率甲兵到,稱丞相之令,要收周顗。元帝與百官相顧失色,不知所措。周顗大笑,昂然出殿,即被甲兵拿下,押赴石頭城。途徑太廟,周顗大呼:“賊臣王敦,傾覆社稷,枉殺忠臣,神祗有靈,當速殺之!”甲兵喝止不住,以戟擊其口,以致血流滿身,而周顗仍大罵不止。道旁行人見了,無不為之流涕。及至石頭城南門外,正見戴淵也被綁到,戴淵已面無人色,而周顗仍容止自若,於是一齊被害。事後,王導去中書省查閱中書故事,見到周顗表文,才知周顗救己之事,流涕痛哭道:“我雖不殺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負此良友矣!”
元帝絲毫不能主張,眼見大臣被戮而不能救助,任由王敦橫行無忌,又使王彬去石頭城犒軍。王彬素與周顗交厚,及至石頭城下,先去哭悼周顗,然後去見王敦。王敦見他面目悽慘,尚有淚痕,便問其故。王彬道:“向見伯仁屍首,情不能已,所以下淚。”王敦道:“伯仁自尋死路;且他以凡人待汝,汝何哀而哭之?”王彬道:“滿朝大臣如伯仁忠直者實不多得。況朝廷新下赦詔,伯仁無罪而遭此酷刑,怎得不悲?怎得不哭?”王敦驚道:“汝非病瘋耶?”王彬即勃然數道:“兄抗旌犯順,殺戮忠良,圖為不軌,如此過去,禍及門戶矣!”詞氣慷慨,聲淚俱下。王敦大怒,厲聲道:“汝如此無禮,狂悖已極,道我不能殺汝邪?”聲震帳外。王導正入城來,聞聲大驚,搶步而入,為二人排解,且勸王彬向王敦拜謝。王彬仍然不屈道:“腳痛不能拜!且我並未得罪,何需要謝?”王敦青筋爆脹,嗔目叱道:“腳痛與頸痛,究竟哪種更痛?”即向案上抽出佩劍,來殺王彬。王彬大叫:“汝昔歲殺兄,今日又欲殺弟邪?”轉身急走。王敦在後來追。王導阻止不住。正危之際,卻見王含狼狽而來。王敦頓覺不妙,遂釋王彬不追。王彬趁機走脫,出石頭城,逃得一命。
卻說王敦見了王含,即問道:“兄不守武昌,來此作甚?而狼狽如此耶?”王含大哭道:“武昌已被甘卓奪佔去了!”
不知事究如何,請看下集分解。
第三九集 甘季思巧襲武昌 溫太真智脫虎穴
原來,王敦舉兵之初,恐甘卓襲擊其後,遣使去說甘卓道:“劉隗奸邪,將危社稷,我欲與卿俱下,共除君側之惡,何如?”甘卓道:“王公使命,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