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諒熟知往事:“兇狠殘暴的周宣帝暴斃,父皇入宮為大丞相、假黃鉞、都督中外諸軍事,從此奠定大隋基業。”
我憶起九年前的事情,仍然不免心寒:“我本無代周之意,既然被退到這個位置,沒有退路,不得不奮起開創大隋。不過,那時我為隋國公,大隋早已存於世上。”
楊諒果然無語:“這個?難道父皇不是大隋的建立者?”
楊廣抬起頭來望著我父的靈位:“大隋的起源要從祖父開始,他老人家起自微寒,以赫赫戰功成為周氏十二大將軍之一,獲封隨國公,才有今日之大隋。”
我微微點頭,果然不出所料,五子之中唯有楊廣知道大隋開國的往事:“如果建立大隋走了一百步,你們的祖父走出九十九步,我僅踏出最後一步。他身世傳奇,南征北討,才是真正偉大的英雄。”
我的目光移向母親牌位,父親在外統軍作戰,我在寺廟中長到十三歲,沉重的山門不能隔絕母親對我的愛:“我的父母相逢於亂世,生死相許,經歷無數磨難,十幾年間不棄不捨,這段曠世的姻緣才將我帶到世間。”
李淵獨跪在我的五個兒子身後,聽著我們父子間的對話不知所措。我走到他面前:“李淵,你母與我獨孤皇后為同胞姐妹,你便與我五個兒子有同一個外祖父。你們的外祖父獨孤信,是頂天立地的男兒,與我父是一生一世的好兄弟。你祖父李虎也是八柱國之一,他們三人都來自武川鎮,輔助宇文泰打下北周的江山,我也要講述,你的祖父、外祖父,和我父一起,兄弟齊心,終結三百年亂世,開創大隋的英雄往事。”
我兒楊諒迫不及待:“父皇,快講吧,這些往事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這是一個非常漫長的故事,我並不著急,輕輕坐在地面,背靠粗大的鎏金樑柱,招手讓我的五個兒子和李淵坐於地面。我抬頭望著父母的靈位,他們的笑容浮現在我的身邊,環繞著我,讓我再次感受到父母的慈愛。
我被這種感覺溫暖著,父親離開我二十二年了,我至今仍能感受到父愛:“這些往事開始於六十四年前,北魏孝昌元年之際。那時六鎮兵起,天下 大亂,群雄逐鹿,爭獵天 下,而你們的祖父僅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
楊諒學著我萁坐玉階,受到我的鼓勵繼續追問:“父皇,可是,那個時候還沒有你吧?”
我腦海中突然現出一張脫塵出世的容顏:“阿奢黎,我的阿奢黎。人間還有什麼事情可以逃出她的法眼?”
1,左人城下
一座高大山峰孤零零佇立在平原盡頭,懸崖峭壁正中孤懸一座黑黝黝的塢壁,城牆橫亙在半山之間。塢壁城牆上並肩站立兩人,一個穿著褐色皮甲,身材極高的少年眺望遠處,向父親大喊:“爹爹,那裡有兩個騎兵,後面還有一輛牛車。”
少年的爹爹名叫楊禎,本是北魏六鎮之一武川鎮的建遠將軍。六鎮叛亂被平滅後,軍民被流放河北就食,大多數胡人追隨葛榮四處劫掠,楊禎率領漢人百姓,避開四處橫行的亂軍,在定州附近發現這座左人城,它三面峭壁,山頂可以耕種,重新修築城牆,開墾田地自保,過上與世無爭的日子。
楊楨望著遠處疾奔的騎兵:“楊忠,這兩人急鞭快馬,肯定有事發生。”
楊忠伸長脖子,望見揚起的塵埃:“爹爹,你看,他們後面還有追兵。”
左人城外兵荒馬亂,楊禎不欲多事,向城牆下走去:“楊忠,我們走吧。”
楊忠手指逐漸接近的牛車:“爹爹,牛車上的女子帶著兩個小孩,看起來像漢人。”
楊禎停住腳步,眯縫雙眼仔細打量遠方的牛車,再看看後買越來越近的追兵:“那女子漢人髮型,卻穿著小襖窄袖的胡服,讓人難以猜測來歷。後面追兵的盔甲和兵器各不相同,肯定不是朝廷兵馬,應該是葛榮手下的六鎮流民。”
楊忠不肯離開:“我們不開門收留,他們就跑不掉了。”
楊禎停住腳步勸說兒子:“葛榮騎兵追擊這幾人,他們一定非常重要,如果我們開門接納,便會給左人城百姓帶來禍端。”
楊忠趁牛車還在幾百步以外,抓緊時間向父親打聽:“葛榮是什麼人?”
楊禎目光眯成一條細線凝望著遠處的易水:“他是六鎮胡人亂軍首領。”
父親難得有如此耐心,楊忠連珠炮般不停發問:“胡人為什麼要侵入中原,燒殺搶掠,胡作非為?”
追兵在落日下,揚鞭猛抽,縱馬狂追,楊禎的聲音在初冬的空氣更顯蒼涼:“晉武帝司馬炎平滅東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