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你跪上來。”張曉驥便跪到他膝前,塵悠子舉起一隻手,懸在空中,半天無語。眾人都知,只要他一指落下,這武林後起之秀的一身功夫就算毀了。便有人目光閃動,心中暗喜,其中包括吳賀、耿玉光,都在靜靜看著。十年前,他們也俱稱少年高手,對三年中張曉驥的崛起,心中難免忌嫉,這時見到他這個下場,心中當然如意。塵悠子望天半晌,忽然一嘆,一指已搭在張曉駢右腰,眾人便知他地要點破張曉驥的‘腎俞穴’。‘終南陰嶺秀’心法原是歸精於腎的,此處一破,功力盡廢。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塵悠子忽開口道:“耿師兄,你現掌三盟‘倫理堂’,對這劣徒的處理,你看是不是廢了他的功夫便由他去了?”
耿玉光是華山派人,年紀雖小,與塵悠子同輩,所以塵悠子還是客氣稱之為師兄。那耿玉光一聽,介面道:“哪有那麼容易,廢了後,要把他發入三盟總堂潔廁行,打掃廁所,讓他受盡一生之羞,以儆效龍。至於魔教女子盧絆兒,咱們也得扣下,叫魔教人來領他們的賤女,趁便好好羞辱羞辱他們。”
——他見張曉驥已跪倒,塵悠子又問得突然,所以答得正是心中所想。塵悠子又注目吳賀道:“吳兄呢?”
吳賀冷冷一笑:“耿兄所說極是。”
塵悠子若有深意地看了張曉驥一眼,然後便沉喝一聲:“孽徒,不是為師不護你,是你怙惡不訓,”說著一指就要點下。
耿吳二人說話時,一直垂著頭靜候命運,怕師傅因廢自己武功時見到自己臉會痛苦的張曉驥已慢慢揚起頭來,這時聽得這一句,原來就算廢了自己功夫他們也不會就此放過他,心中一驚,忽原勢不變,一躍而起,落身於丈外之地。
他仍是跪著,心理也在劇烈交戰,連手都在發抖。他本想犧牲一已以了此事,沒想這些人會逼迫得如此過份。吳賀見變化突起,他本一直想親手廢了這個張曉驥的,這時正有藉口了,當下一運勁,杯中酒被他兩指用力一夾,已如一道水箭激起,直襲張曉驥的氣海穴,口中叫道:“還反了你!”
張曉驥心中正自憂憤,哪堪再逼,他不說話,人一彈,已然站起,轉身向堂下轎門行去。他這一轉身,已自然而然避開那水箭。吳賀屈指一彈,手裡已捏癟的銀盃就向張曉驥喉間襲去。哪想張曉驥並不停步,張嘴輕輕一咬,一口銀牙已咬住那杯,輕輕一吐,棄之於地,又一腳踩過,那杯子已扁扁地鑲進地磚裡。堂下之人雖然覺得他所行悖逆,但也不由為他這身功夫喝彩。吳賀怎受得這等等侮辱,雙爪一伸,撲上來已抓向張曉驥後背,張曉驥並不回頭,背後如長了眼一般,反臂應招,接一招,進一步,再拆一招,又進一步,轉眼已走到那轎子一丈之距。吳賀又是一爪抓來,張曉驥反臂擊出,一掌就拍在吳賀擊來之爪上——剛才還都是花招巧式,這一下可是實對實,做不得假,那吳賀應聲而起,被擊退兩尺。他這一招全力而出,張曉驥卻是反臂出掌,其間高下,一望可知。吳賀一敗,一直沒作聲的華山耿玉光忽從席間撥劍而起,縱身一躍,他與張曉驥相距三丈,卻能足不沾地,一劍向張曉驥後心刺去。這一招有名的,叫做‘華山橫渡’,堂下人便喝了聲彩。張曉驥左手往腰間一扣,‘嗆啷’一聲,一柄軟劍就已抽出,轉身一劍,就向刺來的耿玉光咽喉迎去。
他這一劍分寸拿捏得極準,就似耿玉光把咽喉故意湊向他劍尖一般,耿玉光大驚,也不顧風度,一洩氣,落如沉石,倒真成了‘橫’沙落雁式,平平拍向磚面。
張曉驥轉身又向轎子走去,耿玉光卻抓住機會,一手撐地,一劍暗襲。這一劍無聲無息,竟是偷襲的戰術。張曉驥忽揚聲而笑,手中軟劍再揮,如一道匹練銀河掛下,直劈向耿玉光刺來之劍。這一招劍勢之奇,勢道之雄,人所罕見!只見光華一閃,耿玉光駭得一閉眼,然後覺得手上一輕,掌中百鍊青鋼已落得只剩半截握在手裡。
連塵悠子都面目變色,一直沒有說話的達摩堂闊落大師忽低宣了一聲佛,道:
“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小施主居然練成了這一式。”
他望向塵悠子,本想說“可喜可賀”,可一轉念,場中局面已成此等模樣,又喜從何來,賀從何來?
張曉驥站在轎門外一丈之處,把耿玉光的半截斷劍踩在足底,沉聲道:“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里——耿兄、吳兄,你們又何必逼人太甚。小子今日迎娶盧絆兒後,自當永辭江湖,從此武林之內,算沒了我張曉驥這個人,諸位英雄,儘可馳騁,何必定要成我今後‘長是人千里’之恨?”
他語聲沉鬱